當歸也看見了不少成群結伴的宗門弟子,他們穿着相同的衣服,梳着相同的發髻,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隐藏自己的來處,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胖有瘦,但都無一例外,是些年輕的面孔,十幾歲的模樣,尚且對塵世還有留戀。
一看見他們,當歸就想起了烏衣,想起他也曾和這些弟子們一樣外出為宗門采購,他試圖将一張更熟悉的臉替換上去,想象着他是如何與同伴低聲交流,如何與那些精明的攤販讨價還價,然後又想到了他花光自己的積蓄上當受騙的事情,繼而笑出了聲。
當歸一邊吃着油餞一邊看着那些路人看得入神的時候,烏衣自然也在留意,隻是他看的是那些弟子的穿着打扮,表明他們來自萬象宗,在晉天門尚未成為無可争議的正道魁首之前,萬象宗就是晉天門旗鼓相當的對手。
雖然如今二者已經相差甚遠,但也難免有些微妙,畢竟曾經的晉天門弟子和萬象宗弟子,似乎一旦遇上了就得好好地“為宗門争光”一下。
隻是這場随時随地的比拼已經過去了,勝負已分,而結果很明顯,是晉天門的大獲全勝,轉折點似乎就是恒蒙的出名一戰。
......難道當歸就算失憶了,也不會忘記這種刻在骨子裡的敵對關系?
在他為自己這天馬行空的聯想而感到荒謬的時候,當歸突然的笑聲讓他回過頭,神情詫異。
烏衣雖然平日裡都喜歡冷着一張臉,沒什麼表情,一副生人勿進的做派,但越是如此的人,在表現出其他神情時就越是明顯,與他熟識已久之後,當歸甚至覺得能從他的詫異中看出些呆滞,當歸笑意更甚。
他将嘴裡的東西先咽了,還是覺得揚起的嘴角難以壓下,所幸也懶得管了,直接問道:“你之前在陵城買玉石的時候,到底花了多少錢?”
烏衣:“......”
自己做的蠢事好像也沒法怪他人笑話,要怪隻能怪自己當初為什麼就那麼容易輕信他人,他雙手抱臂,臉色冷了,語氣也冷了:“四千六百八十一。”
當歸:“欸?”
這下輪到當歸自己愣住了,他沒想到烏衣會回答自己,還是這個一個精确的數字,聽上去就跟真的一樣,或者說就是真的,有零有整得好像真的是一個人的全部家當。
本着調侃意味的話被别人當真了就算不得玩笑了,更何況他才是那個花了對方好多通寶的家夥,當歸頓時覺得手裡的油餞索然無味起來,他想了想,僵硬地擡起手,特意遞到烏衣面前:“要不要嘗一個?”
每次他想邀請對方也嘗嘗他以為的沒事時,烏衣總是以“我無需進食”來拒絕,這好像不算一個很堅定的拒絕理,所以下一次他還是會繼續問。
這一次烏衣認真想了想,換了個說辭:“我已經沒有味覺了,在你口中美味無比的食物,對我來說都沒什麼區别。”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當歸的手似乎顫抖了一下,然後又慢慢縮了回去,竟然能從動作上察覺到一絲可憐兮兮。
當歸實在是覺得心裡五味雜陳,那點罪惡感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壓得他的良心惴惴不安,備受譴責。
他咬了咬唇,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如果神魂交融,我是不是可以将我嘗到的味道和感受同步傳達給你?”
當歸覺得自己想到了一個絕佳的方法,頓時又興緻勃□□來,罪惡感也被這膨脹的信心壓扁。
可聽見這話的烏衣卻如同五雷轟頂,緩緩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當歸飛快地回答:“怎麼了?”
神魂交融,這做法還有另一個更廣為流傳的名字,但看當歸的表情,很顯然他并不知道。
和無知者計較這些沒什麼意義,烏衣平靜下來,稍加思索,然後道:“神魂對修士而言非常重要,也是修士的命門所在,最好不要讓任何人有機會觸碰自己的神魂,更不用提......什麼神魂交融。”
當歸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追問道:“誰都不行?”
烏衣:“誰都不行。”
當歸:“你也不行?”
烏衣:“當然包括我。”
當歸:“可是之前你已經觸碰過我的神魂了,還不止一次呢?還記得在閑月城的時候,你突然抓住我的手,那一次可把我吓到了。”
烏衣:“......”
烏衣:“以後不會了。”
當歸将剩下的油餞塞進嘴裡,但還是覺得如此美味無人分享甚是可惜:“你真的不好奇這是什麼味道嗎?如果實在擔心的話也可以就像以前那樣你來主動探查我的......”
剩下的話他沒說完,因為對方的目光銳利如刀,讓人不敢再繼續說下去,當歸隻好住了嘴,安安靜靜地進食。
陵城比閑月城看上去要熱鬧不少,就這麼走了還怪可惜的,當歸頗為不舍地将最後一點油餞也咽下肚,目光卻定在了不遠處的一家不起眼的小店。
他又有了一個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