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七層結界,再往北走,就是卡因的家了。
那棵樹粗壯的枝幹盤曲,托起一座精巧的樹屋,懸在離地二十米的空中。樹屋的圓窗半掩着,林思跟着二人推門而入,一張用香蒲草編織的吊床懸在正中央。
“委屈老師和林思小姐先住在這裡了,我晚上巡邏不回來。”
可這隻有一張床……怎麼睡三個人?
卡因壓根沒想這麼多,在他的認知裡,老師這算是逃命,逃命哪還有這麼多講究,有的休息就不錯了。
“對于如何把那個奸細揪出來,老師有什麼主意嗎?”
維因取來一隻羽毛筆,将當年參加過那場大戰的人的名字一一寫下。
“如果這麼找下去,無異于大海撈針。”
他抛下筆,雙手交握,放在下巴下面:“不如由黯淵議會承辦一場瘟疫之龍學術大會吧,将曾經參戰過的人全都請過來。”
他輕輕看了一眼林思,隻要對方身上還殘留着瘟疫之龍的氣息,就不怕林思找不到。
而學術會議的引子,是維因珍藏多年的瘟疫之龍的一塊腐肉。
——
翡翠憶鏡館是精靈族最大的圖書館,半透明的穹廬在暮色中泛着瑩瑩的綠光。
莉莉絲是當年參戰的士兵之一,她當年還小,隻是遠遠地站在戰場的外圍,并沒有見識到那場曠世之戰。
她是一名月光精靈,正調整着長袍上的銀葉胸針,指尖因緊張而微微發顫——她馬上要見到瘟疫之龍的腐肉了。
“莉莉絲學者,您的座位在第三環區。”一位侍從向她鞠躬。
莉莉絲點頭緻謝,穿過藤蔓編織的拱門。會議廳内比她想象得更加宏偉,穹頂投射下的星光在力場表面流轉,形成了變幻的防護圖案。一塊腐肉吊在穹頂之下,隐隐約約能看清它的樣子,黑漆漆得散發着不詳的色澤。
“那就是囚禁那塊腐肉的囚籠。”卻做成華美的穹頂。
精靈族的首席瘟疫學家賽爾聲音沙啞,眼中跳動着令人不安的憂慮。
“我們花了三個星期才完成這個複合禁锢陣。”
莉莉絲眼中閃動着興奮:“我們已經近百年沒用見過瘟疫之龍的血肉了,相信這次研究能為污染問題帶來新的進展。”
塞爾搖搖頭,神色凝重:“你知道嗎?指甲大的一塊瘟疫之龍的腐肉,就攜帶已知病毒四千二百種而自身免疫。如果複合禁锢陣被有心人開啟,後果不堪設想!不知黯淵議會是什麼意思,将我們召集到這裡,開這樣危險的學術會議!”
莉莉絲心中不由閃過一絲輕蔑,人老了,膽子也縮回去了。這樣接近真理的學術會議,很多人窮盡一生也無法參加。
她聳聳肩膀:“先别管其他的了,想想我們能從這塊腐肉上學到什麼吧。”
随着參會者的陸續入座,穹頂内的魔法光源逐漸增強,将那塊黑色的腐肉照得纖毫畢現。塞爾的聲音通過擴音法陣響徹整個議會廳:“諸位同僚,今天我們齊聚此處,見證精靈族學術史上最危險的研究之一。”
“黯淵議會捐獻出的瘟疫之龍的腐肉,長四十三厘米,寬三十五厘米,呈泛着墨綠色的深黑色……”
穹頂力場完全透明化的一瞬間,議會廳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吊在穹頂的肉塊筆莉莉絲想象得還要恐怖——肉塊上的鱗片并非排列整齊,而是像潰爛皮膚那樣層層剝落,露出下面不斷蠕動的血肉——是的,即便是過了一千年,瘟疫之龍的腐肉還在蠕動着,宛如一具生命體。
莉莉絲看到腐肉一呼一吸指尖都會噴出微量的墨綠色氣體,這些霧氣接觸到禁锢力場就會被某種過濾機制吸收掉。
塞爾依舊在喋喋不休,聽得她昏昏欲睡。她翻開随身攜帶的筆記本,快速記錄着觀察結果。
“接下來進入學術展示環節,”塞爾十一助手推上來盛滿液體的球形器皿,“這是稀釋了一萬倍的瘟疫樣本,我們将展示它與常見草藥之間的相互作用。”
當塞爾的助手将一滴液體滴入器皿中時,整個液體瞬間變成了渾濁的棕紅色。
“普通的抗毒劑完全無效,這正如我們所預期的那樣……”
他正要繼續說些什麼,一陣刺耳的撕裂聲打斷了他的演講。
莉莉絲猛地擡頭,看到穹頂中央立場頂部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那絕不是計劃中的演示環節!
塞爾的臉色煞白,他大喊着:“全體保持鎮靜!防護小組立即就位!”
裂紋如蛛網般迅速蔓延,坐在暗處的林思淡然地将鏡片戴好,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
一塊瘟疫之龍的腐肉,早晚會破裂的防護力場,制造了這一場巨大的慌亂。
當腐肉落下的瞬間,即便是瘟疫之龍的主人也會被其所蘊含的瘟疫影響,必然會召喚瘟疫之龍的魂魄來抵禦疾病的侵蝕。
隻要瘟疫之龍魂魄露頭的一瞬,林思就能感應得到。
力場破碎的瞬間,莉莉絲本能地激活了長袍上的防護符文,同時她看到塞爾和其他學者已經築起多重魔法屏障。
混亂瞬間爆發,學者們推擠着湧向出口。塞爾聲嘶力竭:“有序撤退,不要擁擠!”
可是沒有人聽他的。
莉莉絲看到坐在角落裡的一位身穿黑裙的女士站起身,她左眼帶着金邊眼鏡,她不慌不忙地邁出一步,将鏡片抛向大廳中央。
一道璀璨的光輪自虛空浮現,光輪中心,金色的符文逐一亮起。
腐肉在金光中尖叫着扭曲,像是被無形之手撕碎的陰影,一點點瓦解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