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霖因為傷勢過重以至于延誤了回京的路程,京城已然從盛夏轉到了夏尾。她在中書舍人的教導下快速掌握了宮廷禮儀,魏清然也在這期間讓安霖銘記如今缙朝朝堂勢力分布以及皇帝脾性等。
京城世家門閥以利益為紐帶,相互連接相互鬥争,時而為親家時而為仇敵。
朝堂瞬息萬變,幾家興幾家亡,如常青樹般長存的世家并稱三公世家,崔、鄭、盧,如今其族長為崔望軒、鄭長風、盧起元。
三人分别任尚書省、中書省、門下省長官兼一品太保、太尉、太傅,其家族支系四散各部,因如今世家門閥壟斷以至于朝堂多為其子弟亦或者姻親。
盡管三公雖在文官中勢力滔天,但皇帝也并非傀儡,武官多為皇帝親信且皆三品以上,即便是文官皇帝也有所掌握。
皇帝如今子嗣虧空,唯有一女名為慕容淩月,但并不受寵。後宮嫔妃衆多但不知為何卻始終無子,若非皇後誕下公主恐怕皇帝會被質疑身體有問題。
盡管内容繁雜,但安霖知曉這些細碎信息卻才是她入京的關鍵,如何應對百官刁難、提防入宮後的明槍暗箭,安霖甚至夜夜難以入眠。
在前往京城沿途常見乞讨之人,甚至各地出現暴動,可入城門後京城仿佛與世隔絕,嫌少見到窮困潦倒之人,更别說是沿街乞讨。
街上男女結伴而行,沿街叫賣的小商販面色紅潤,俨然盛世太平之景。
馬車内,魏清然和安霖置于馬車兩旁,二人中間擺放着果子茶水,可卻未見有所減少。
魏清然一身朱紅色绛紗袍,眉眼間綴紅色雲紋,低沉的嗓音聲中帶着些許涼意,語氣溫和可卻帶着不容質疑的笃定:“等入了皇城,殿下無需擔心自己的女兒身會被發現,那些老東西腦子還想不到殿下女扮男裝,可至于旁的還請殿下見機行事。”
安霖内穿朱紅色褶衣,外兩檔以金銀線交織彙成吉祥雲紋,乳白色的合裆褲遮住了下半身,隻露出靛青色的翹頭履。
她扶了扶頭頂上的平巾帻,總覺得下一秒它就會從額頭掉落。
可中書舍人卻稱這是京中世家子弟最為常見的服制,甚至給安霖塗粉簪花,讓她誤以為自個兒身份暴漏,差點鬧了笑話。
聽見魏清然的話後,自知眼前人已為她行了最大的方便,便也不再有所要求。
“多謝攝政王,還請攝政王放心,孰輕孰重我銘記于心,定然不會讓攝政王心血白費。”
“如此甚好!”
待二人進宮時,從雲龍門下馬車,将利器上交,皇城内除侍衛外皆不允許攜帶利器觐見。
可安霖卻眼瞧着魏清然将一把鑲嵌着紅藍寶石的胡人匕首藏進了靴子裡,心下便明白皇城并非如自己所想那般戒備森嚴。
安霖内心惴惴不安,可擡頭望見魏清然的面無表情的側臉反倒是安心,縱是他不發一言,可隻站在身旁便表明了态度。
景仁殿外的兩頭石獅子高大威猛,左雄腳踩繡球,右雌腳踩幼獅,挺胸擡頭氣吞山河。
安霖内心惴惴不安,盡管早就做足心理準備,可難言内心緊張。
透過大殿的琉璃窗百官争論聲不絕于耳,依稀間安霖似乎聽到有人提起赈災款一事,可卻不曾聽到最終的定論。
皇帝松口宣布已經尋得民間皇子時朝堂一片嘩然。
早早得了信兒的世家自然毫無意外神色,可除此之外的小門小戶出身的官員卻心頭一震,隻因前段日子以三公為首的四大世家才上書懇請皇帝過繼宗室子弟。
慕容複将群臣的神色收入腦中,随後命谒者仆射宣安霖以及攝政王入朝。
安霖等待之際忽聞門外的内侍高聲:“宣魏清然攜皇子觐見——”
她将始終搖搖欲墜的平巾帻整理好,手心不自覺冒出冷汗,她擡頭看向魏清然,似乎像是找到了定海神針般眼神充滿信任。
魏清然低頭間撇看到安霖的神情,在她邁步前輕輕拍了下她的後背,像是将自己的沉穩分給她一半,安霖挺直腰闆在内侍的指引下跨門檻入朝堂。
安霖進殿後,迎面直視龍椅上的皇帝身着龍袍面無表情,撲面而來的壓力像是千重山難以承受,百官或暗中打量、或交頭接耳,亦有如三公者将皇子視若無物。
魏清然上前一步,寬袖恰好将安霖擋住,自然也将百官打量的目光停留在绛紗袍外。
魏清然行至朝堂中間,撩開外袍三叩首,随後起身清聲回蕩在大殿之内:“臣魏清然不負聖上囑托,尋回民間皇子安霖!”
話音剛落,安霖随後三叩首卻不似魏清然般起身,反而是垂頭靜候皇帝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