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苟獨坐軍部辦公室,案頭文件堆積如山。
窗外斜陽透過百葉窗,斑駁的光影灑在桌面上,映得紙頁泛黃。他目光如刀,迅速掃過文件,眉頭微蹙,手中鋼筆在紙上劃出幾道厲線,将繁雜事務一一斬斷。
忽然,門扉輕叩,随即悄然推開。元帥府的随從快步而入,神色間隐有焦灼,卻又不敢過于顯露。
他立于胡苟桌前,微微躬身,聲音壓得極低:“少将,少爺犯病了,元帥此時又不在東都,您看……該如何處置?”
胡苟頭也未擡,筆鋒在紙上遊走,他對那所謂的“少爺”毫無印象,隻依稀記得多年前在元帥府中,曾遠遠瞥見一道少年背影,瘦削、孤寂,與這世間格格不入。
但那又如何?與他何幹?
“關我何事?”胡苟語氣淡漠,字字如冰,“元帥早有明令,少爺犯病時,任何人不得靠近。既如此,謹遵規矩便是,莫要多管閑事。”
随從臉色微變,顯然未料到胡苟如此冷硬。他遲疑片刻,又低聲勸道,“可少爺若是發瘋傷了自己……元帥歸來,恐怕會怪罪下來。”
胡苟終于擡眸,細長的桃花眼中寒光乍現,直刺随從心底。毫不掩飾的不耐與厭煩,令來人心頭一顫,立刻低頭噤聲,匆匆退了出去。
室内重歸寂靜,唯有鋼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細碎清晰。然而,随從的打擾已讓他心神難甯。他起身踱至窗前,手指撥下一節窗葉,望向街景。
電車轟鳴,人群熙攘,城市的喧嚣撲面而來。
這個時代,這個國家,于他眼中,腐朽落後卻又虛張繁華。他來此多年,步步為營,從一介流民攀至元帥養子,再登少将之位,所為不過一事。
找到姜萊,帶她回家。
他深知唯有手握權柄,方能将觸角伸得更遠,攫取那些深藏的信息。前些日子,他暗中收攏了一批浪士,置辦了一處隐秘居所,專司搜尋姜萊下落。
這些人身份複雜,手段淩厲,正因如此,他們才能在這國家的陰影中遊走,挖掘那些被掩埋的線索。
胡苟的目光漸沉,他不在乎什麼少爺,不在乎元帥府,更不在乎這個國家的命運。他唯一在意的,隻有那個消失在石溪鎮的身影。
那是他們的山靈,是他的神明。
窗外一切看似按部就班,然而,這座城市的平靜之下,早已暗流湧動。而他,正是那暗流中的一股力量,随時可能掀起滔天巨浪。
他轉身回到桌前,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号碼,“少将,有何指示?”那頭傳來恭敬的詢問。
“加快進度,”胡苟的聲音冷冽如刀,字字果斷,“元帥回來之前,必須完成目标。”
兩日後,姜萊終于踏上東都的碼頭。海風裹着鹹濕,碼頭上人聲鼎沸,喧嚣中夾雜着各地方言的叫賣聲。
那幾人一路對她溫和客氣,好似她是什麼貴客。然而,姜萊心中跟明鏡似的,這份客氣背後必定藏着不知怎樣的算計。
幾人領着她往大道走去。
與彥倉鎮的甯靜古樸截然不同,東都的街道兩旁高樓林立,鋼筋水泥的建築拔地而起,玻璃窗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要将人間的繁華盡數映照。
電車軌道縱橫交錯,像一張巨大的網,将整座城市緊緊包裹。偶有電車駛過,叮叮當當的鈴聲帶着一種機械的冷漠。
街道上,行人匆匆而過。男人們多穿着筆挺的西裝,步履匆匆。女人們身着時髦洋裝,頭戴禮帽,或色彩豔麗的和袍,步履輕盈。街邊的店鋪琳琅滿目,櫥窗裡陳列英洋鐘表到金銀瓷器。
空氣中彌漫的汽油和煤炭味,耳邊充斥着各種嘈雜的聲音。密密麻麻的屋檐幾乎遮蔽了視線,隻留下一線狹窄的藍天。
沒走多遠,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靠在路旁。
車門打開,那幾人對姜萊說道:“這是特意為您準備的車,負責接送。車會将您送往安排好的住處,一切放心,不必擔心。我們幾人需去軍部報備,暫時不能陪您一道。”
姜萊心知這些人不過是在演戲,卻也順從地上了車。她在後座坐下,心中波瀾不驚。
駕駛座前坐着兩名身着軍服的男人。他們見到姜萊時,眼中閃過一抹難掩的驚豔。眼前女子貌美,與他們平日裡在歌舞坊中見過的美人大不相同。
她五官精緻如畫,一筆一畫雕琢而成,豔麗奪目,眉眼卻又透着清冷之氣。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種獨特韻味,宛如雪山之巅盛開的蓮,清雅高潔,令人不敢亵渎。
關上車門後,副駕駛的男人轉過頭,語氣恭敬地問道,“您有什麼需要嗎?我們可以為您準備。”
姜萊裝作聽不懂,微微蹙眉,吞吞吐吐地用蹩腳的邪台語回答:“我……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