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憑什麼欺負我兒子!”貴婦扶起涕泗橫流的少年,嫌惡的看着奕涵和昭然。
“欺負?大嬸,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欺負他了?”奕涵捋了捋微亂的頭發,桀骜的眼神徑直落在貴婦臉上,“這是打架,而且還是它先動得手的!”
“那你身上怎麼都沒有受傷?我兒子已經鼻青臉腫了。”到底是丞相夫人,一針見血的指出問題所在,當她看清林紹然鼻孔下的血迹時,心疼用手絹輕輕抵住。
“切,這年頭技不如人倒還理直氣壯了,第一次見到這麼不要臉的人,帶狗出門麻煩栓好了,别讓它…”奕涵不屑的撇了撇嘴,話音未落,右耳垂叫人拈着提了起來。他龇牙咧嘴的嘶哈着,眼角餘光一掃,映入瞳仁的卻是奕澤寒霜一般的臉龐。
“是你幹的?”奕澤松開手,垂首睨着奕涵,一雙好看的眸子微微眯着。
“嗯…”奕涵揉了揉右耳,認命的點點頭,接着又不甘心的低聲補充道,“是它先動手的,真的…”
“殿下,這事不怪奕涵…”不等奕澤開腔,昭然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将奕涵護着身後。奕涵躲在昭然身後,原本跋扈的小臉如今可憐巴巴的垮着。他不願看奕澤向那倆人賠禮,扭過頭卻正好瞥見從人群裡鑽出來的昊璟,他的目光先是一滞,而後又淡然移開。
晚宴後,奕澤有意留下奕涵過夜,偏偏奕涵又想不出什麼脫身的借口,隻得眼睜睜的看着昊瑄一行策馬離去。這不,靠門站着的奕涵懊惱得直揪頭發,心底暗恨師父不講義氣。
“别揪了,一會兒該揪秃了。”奕澤哭笑不得的看着縮在門邊唉聲歎氣的弟弟,“站那麼遠做什麼,讓你留下來就這樣不情願麼?”
“哪能啊!”奕涵讪笑着挪了過去,扯出笑意的嘴角不禁抽搐着,他垂着腦袋低聲說道,“師兄,這事兒真不怪我…”
“哦,是這樣麼?”奕澤的嘴角也噙着一絲笑意,墨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奕涵,“旁的不說,單說你一拳就把人鼻梁骨砸癟了,這事兒也不該算你的麼?”
“他先動手的,師兄,我那…那是出于自保的本能…”奕涵被奕澤看得有些不自在,又不敢對上對方的目光,隻得低頭攪弄着袖口,小心髒脫缰野馬似的跳着。
自從那次之後,因為不常碰面的緣故,師兄弟倆再沒像這樣獨處過了。也許不常碰面算不得原因,唯一的原因是那次自傷之後,他們之間漸漸拉開來的距離,不常見面隻是隔閡造成的結果罷了。
思及往事,奕涵鼻頭微微發酸,他皺了皺鼻子,擡眼偷偷瞄着奕澤。此時,奕澤也正看着奕涵,這一眼奕涵分明看到師兄眼裡的歉意和猶疑,他膝蓋一軟挨着奕澤跪着,伸手拉了拉奕澤的袖口。
“師兄…”甫一開口,千頭萬緒都梗在喉頭,竟再也發不出聲。
“做什麼!起來!”奕澤睨着跪着的奕涵,心疼的鎖着眉頭,小涵終究還是怕他的吧。那次失智痛打了奕涵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孩子見了他都是惴惴的,那惶恐的眼神和拘謹的态度,無一不在控訴着他的暴虐。
奕涵抿着唇,深深地吸了口氣,才敢伸手拿起奕澤的左手,輕輕展開蜷着的掌心,果然,手心裡橫卧着兩道猙獰的疤痕。他的指尖一遍遍順着紋理劃過疤痕,良久才仰起頭看着奕澤,自責的淚水蓄滿眼眶,“師兄,你…你還生我氣麼?”
掌心傳來的觸感讓奕澤眼底濕氣氤氲,他有些啞然,其實,他并非不想搭理奕涵,而是想說的話太多、想傳達的太雜太亂,反倒開不了口。就像上次見面,看着突然出現的大孩子,他說不上是欣喜更多還是失落更多,最後到嘴邊的也隻剩下無關痛癢的寒暄了。
“奕涵,你聽着,這些話我隻說這一次。”
這些年,他也好,奕涵也罷,都因為對方因自己受傷的緣故而自責不已,卻不曾想過對方是否也同樣承受着苦澀的煎熬,在沉默中彼此折磨,是該開誠布公的談一談了。
“我從來都不曾氣過你,那時候,有的隻是自責和後怕。你一直都很讓人省心的孩子,聰明、懂事,可是因為我們所要走的路太過崎岖,所以師父和我總是在給你壓力,逼着你快速成長,卻不想我們的小涵兒再怎麼說也還是個孩子。”奕澤拉起奕涵,把他摁在身邊的矮凳上,憐惜的摸了摸奕涵的頭,“奕涵,以後師兄會盡量抽時間陪你,你有什麼難解的心事,也一定不要悶在心裡。其實,我也是個膽小鬼,我也不是沒有期盼過不一樣的生活,隻是因為有師父和你在,讓我覺得這樣的生活也不是不可忍受。奕涵,你不在的話,我也會沒辦法支撐下去的…”
說出這樣的話,奕澤的臉别扭得紅了,可他知道,前面的路隻會更艱難,慢慢地責任會全部落到他們的肩上,壓得他們輾轉不得。如果覺得辛苦的話,放慢步伐甚至暫時停下腳步都沒有關系,但是,如果奕涵選擇用死來逃避的話,他決不允許,就當是他這個做師兄的自私好了。
“我…對不起…師兄,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奕涵怎麼會讀不出師兄眼中的關切和憂慮。原來這世上,還有人會無條件的關系包容他,這麼多年冰封的心像冬雪般一點點消融,春天就快要來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