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什麼呢，你…”昊璟并沒有生氣，他遲疑了片刻，還是伸手輕輕彈了一下奕涵的額頭。昨晚匆匆一瞥，都還來不及細細打量，小涵的眉眼倒沒多少改變，隻是身量拔高了不少，他的兒子看來已經長成大孩子了呢。

奕涵蹙着眉，不甘願的移開腦袋，顯然他不喜歡這樣太過親昵地接觸。這明顯的動作讓昊璟的手尴尬的僵在空中，他激動地目光瞬間失了神采，空洞的打在奕涵臉上，直等到奕涵錯身走出院門，他才失神的低低的叫了聲，涵兒…

奕涵将昊璟眼底流轉的情緒看得分明，時光流逝，昊璟也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了，奕涵甚至看到他眼角的細紋。

“無所謂，我說無所謂的，所以你也不用内疚，安安穩穩過你們的日子。”奕涵還是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語氣平淡的就像眼前站着的隻是初遇的陌生人，昊璟眼中的自責太過明顯，所以他想一次把話說清楚，“父親這種東西，有或是沒有，我都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

“你…你在恨我？”昊璟的語調有些顫抖，心裡說不出的苦澀和失落。他知道，這隻是無謂的掙紮，從昨晚開始，心底的不安就蠢蠢欲動——昨晚那短暫的一瞥中，他清楚地看見奕涵的眼中的情緒，不是怨怼，也沒有厭惡，隻有陌生。這種淡淡的拒人于千裡之外的疏離并不是刻意裝出來的，而是自然而然的流露。

“說不上恨吧…”奕涵一擡手，袖珍匕首從指尖徑直飛向不遠處的狀元紅，一段樹枝順着風勢落到昊璟腳前，“隻是離開母體的枝條，還能接得回去麼？”

奕涵豁然起身，不願在腦海裡刻畫昊璟黯然神傷的模樣，他緩步踱到窗前，擡手推開窗扇，在窗外蟄伏已久的寒氣魚貫而入，驅逐室内積聚的熱度。窗外明晃晃的，令人目眩，隻是冬日的陽光，耀眼卻不帶絲毫溫度，就像那些定格在腦海深處的溫馨過往，再甜再美也隻能是無用的擺設。

“昭然哥…”

“嗯？”昭然拈起面前的茶杯，仰頭飲盡，涼卻的茶水帶着苦澀在嘴裡漫延開來。

“我們出去走走吧！”奕涵幽幽的舒了口氣，右手的食指似有若無的敲擊着窗台，剛剛冒出唇齒的白色熱氣瞬間被寒風吹散。

“啊？”昭然微微蹙眉偏頭看向奕涵，幽暗的眸子開始漸漸清明，“鐮主不是讓你今天跟他回…”

“我貌似沒有答應吧…”奕涵側過身倚着窗台對上昭然的目光，面無表情的聳了聳肩，“不管了，來得及就去咯。”

大年三十團圓夜，團圓似乎是除夕不變的主題，隻可惜，那些殘損的溫馨畫卷，如今展開來，剩下的也不過是蕭索。所以，他并沒有恨，隻是已經無意再去追逐些什麼了，何況鏡中花、水中月，有些事再努力也隻道枉然。

街上熙攘人往，昭然愣愣的坐在街頭的茶肆裡，緊握拳心，久被圈養，他似乎已經不太習慣籠子外喧嚣的環境了。

“不習慣？”奕涵拈起一塊茶餅，看着窗外擠得水洩不通的集市，有些無可奈何，“大概是過年了，人有點多，平時不這樣的啊。”

“有點。”昭然咧嘴笑笑，舒展開來的掌心沁出一層汗，“小涵，我想去個地方，應該離這不遠。”

“也好，你也難得出來一趟。”跟奕涵的頑劣不同，昭然中規中矩，一直以來戰戰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這次也不知道怎麼就應了奕涵的慫恿。

結了帳，奕涵跟着昭然走出了茶肆。昭然時而駐足，時而舉步，不斷回溯腦内的斑駁記憶，好在盡管時光流逝，但街道巷弄的排布卻幾乎如故，所以即便記憶模糊，卻也不是無迹可尋。奕涵不進不遠的跟着昭然，看着他雙眉緊鎖的認真模樣，不禁忍俊。

一路走走停停，最後昭然終于在一座質樸的小院門口站定，他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擡手輕叩木門。等了一陣，門吱呀的一聲，奕涵的眼睛掃過門上的大紅燈籠，回到黧黑的木門上，才開了一小縫的門裡漏出了半張年輕的臉——

“莫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