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您…你沒事吧，臉色似乎不太好…”祈霧伸手想攙住搖搖晃晃的奕涵，此刻他臉色慘白，像極了被巨浪抛上岸的魚兒。

循着聲音，奕涵擡起頭，放散的瞳孔慢慢聚縮。他沖祈霧擺擺手，示意他們繼續前進。

收到通報後，昊璟坐不住了，若非尚有來客，他都恨不得到門口親自迎接。昊璟激動而又緊張的邁着碎步，來來回回的在的長廊上小範圍的踱步，直到看到遠處隐約的人影。夕陽灑落，久别的人沿着長廊慢慢靠近，這畫面恍若夢境，他用力的眨了眨潮濕的眼。

“回來了，回來了就好…”

“尚書大人…”奕涵深吸一口氣，試圖擺脫那些攫人心智的情緒，他掏出手帕拭掉額角的冷汗，擡眼正好看見昊璟臉上的笑意一點點剝落。奕涵尴尬的錯開眼神，今日狀态欠佳，他也無意挑事，故而又補充說道：“或者，您更願意我稱呼您王爺？”

“都好都好，你願意哪個就哪個，不礙事，哈哈。”昊璟咽下喉頭泛起的苦澀，笑得有些牽強，這麼多年了，有些事情，還是需要時間的吧。他上下打量着奕涵，似乎比上次見面又高了些許，但畢竟還是個孩子，身形還有些單薄。

“那就大人吧…”見昊璟沒在這個問題上刁難自己，奕涵着實松了口氣，或許對方也知道，将一切歸零，往後的相處會更輕松。

“你應該怎麼稱呼他，還需要人教麼！”

和這聲厲叱一同鑽入耳膜的，還有一聲脆響，奕涵耳蝸一陣轟鳴，緊接着疼痛從左頰蔓延。他偏着頭，舌尖下意識的開始尋找口腔内壁的創口，腥甜的血液緩緩在舌尖綻開。他擰着眉雙拳緊握，歪着頭一言不發的盯着昊顼。

“哥，你…”昊璟剛想上前，卻被昊顼一眼瞪回了原地。昊顼亦眉頭緊蹙，奕涵方才的語氣，在他聽來，無異于挑釁。當然，他此刻的怒氣，不單是因為奕涵此刻不恰當的稱謂，還因為這小子一聲不響的消失了近六天。

“這您管不着吧，陛下。他都沒有意見，您一直在場的話也該聽到了。”奕涵眼角的餘光掃過一旁站着的昊璟，他自然知道昊璟最想聽的是哪個稱謂，可是叫得出口才怪。他并非賭氣或是尋釁，隻是單純的叫不出口而已。

“他不逼你，不代表你就可以為所欲為！”昊顼上前一步，垂首逼視着奕涵，“楊奕涵，他是你的父親。”

“他不也是兵部尚書和當朝王爺麼？我也沒叫錯吧，陛下。”奕涵冷冷的哼了一聲，擡手擦掉嘴角滲出的血液。他真的是受夠了這種任人擺布的日子，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的想法，隻是輕易的就把他抛進時間的洪流中，任憑這驚濤巨浪裹挾着他前進，同時經曆着突如其來的離别和相逢。

“你莫不是在記恨你的父親？”昊顼将奕涵眼底的戲谑看得一清二楚。

“您要怎麼解讀是您的自由，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奕涵懶得繼續掰扯，隻想趕緊過個流程然後離開。左臉頰火辣辣的脹着，唇角輕微的動作都能帶動傷口，但從他嘴裡蹦出的一字一句，沒有絲毫含糊。

“無權幹涉麼？”昊顼面色鐵青，微眯的眼裡風暴侵襲，看來是他低估了這小子的桀骜程度了，他冷冰冰的眼落在奕涵臉上，“于公，我是君；于私，我是長。君為臣綱，長幼有序，你覺得我管不得你了，是麼？”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若有正當理由，這條命，您要拿去便是，我不會多說一句。”奕涵仰臉對上昊顼陰冷的眸子，嘴角勾出戲谑的弧度，這個他總共就沒有見過幾次的人，居然這麼理直氣壯的對他指手畫腳，“但若您留着我這條命，該我承擔的我擔着便是了，既不會逃避，也不會推诿。除此之外，剩餘的部分，便是我的領地。”

“奕涵，你夠了！怎麼和你皇伯伯講話的！”昊璟将奕涵往後一帶，悄無聲息的介入兩人之間。昊璟馬上陪笑的看着昊顼，“哥，你看，你侄兒也第一天回來，可能還不太習慣，童言無忌，别往了心裡去。”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聰明的處理，一下子将昊顼和奕涵的關系從君臣拉回伯侄，昊顼揉了揉發酸的颞颥，壓住胸間的怒火，恨恨的說道：“楊昊璟，你最好能管住他！”

“肯定、肯定…你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昊璟說着，還将奕涵往身後推。也是這順勢的一帶，讓奕涵察覺到昊顼身後似乎還站着一個人，他擡眼望去，門邊陰影裡立着的奕澤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眼裡的痛惜一覽無遺。

原本還像隻小刺猬般張牙舞爪的奕涵這下咬唇垂下了眼睑，不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