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涵掙紮着起身,貪婪的大口呼吸,他想跟昊顼拉開距離,可抽搐的小腿已經無法完成他的任何指令。昊顼的影子如巨大的黑幕覆落,仿佛墜入漆黑的深海一般,奕涵周身被徹骨的冰冷裹挾着,胸腔裡的空氣一點點被擠出,無論往那個方向張望,眼前總是化不開的幽暗,這、便是絕望了麼?
“楊奕涵,起來跪着。下次開口跟長輩說話前,擺清楚你的位置!”昊顼垂眼睨着脫力的奕涵,眼底依舊如死水般無波無痕,“還有,我不想第二次從你嘴裡聽到這些不幹不淨的詞,這些都是誰教你的,你師父,還是你師兄?”
“不,不是的,與他們無關…”奕涵見昊顼轉身朝奕澤走去,手腳并用的爬到奕澤身旁,攥緊的拳頭裡,指尖深深紮入掌肉,他低下頭,眼中的無助慢慢凝成淚滴,他疊着小腿跪正身子,低聲哀求:“求您,求您了,不要再打了…哥哥他…哥哥他受不住了…”
淚珠一粒連着一粒湧出眼眶,即使昊顼的表情依舊波瀾不驚,可周圍急遽壓縮的空氣,還是讓奕涵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怒氣。奕涵攥緊雙拳内裡的髒器絞作一團,他終于低下了他高傲的頭顱,即便知道這樣的哀求毫無用處,可如今,除了哀求,他已然找不到第二條出路了。
“你有沒有想過,若非你貿然闖入,或許這場責罰早就結束了。”昊顼顯然不打算就這麼輕易的遂了奕涵的意。所謂人生不都是這樣麼,很多事情并非你祈求,就能一切順遂。他冷着臉擡腳踹翻跪着的小人兒,清楚的看見原本桀骜的眼眸深處凝着的恐懼和無助。
他越過奕涵,破空而落的皮鞭長了眼般,依舊尋着奕澤而去。要打破一個高傲少年的全部自尊就要讓他學會恐懼,恐懼并非罪惡,也不可笑,而是了解自身軟弱的過程。了解了自身的軟弱,人會變得強大且謙卑,而不是一味的洩漏鋒芒,奕涵這柄寶劍,終究是太過鋒利了。
“太弱了,我還是太弱了…”奕涵懊惱地低聲喃喃,臉上爬滿蜿蜒的淚。他狼狽的向奕澤膝行,可是還不等他靠近,便叫昊顼反手的一鞭抽倒。皮鞭像冬日最凜冽的風一般掠過,前襟的布帛被扯出一道裂口,再往裡便是滲着血水的創口。
“楊奕涵,跪過去!”昊顼擡手指着身側的空地,蜿蜒的鞭身垂下,像一條邪惡的黑曼巴纏着他的手腕,“你跪着好好想想你今日所作所為,為你師兄多掙了多少鞭子。還有如果你再敢動一下,或者再敢多說一個字,我五下五下的往上加,你若不心疼,你就使勁作!”
奕涵擡眼看見昊顼眼底的堅決,他知道這個惡魔說到做到的。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退到昊顼所指的區域,他側身看向奕澤,原本意氣風發的青年現在一動不動的倒在地上,那雙時而溫柔時而淩厲的眼眸緊鎖着,割斷了他所有的挂礙。
昊顼沒有耐心等奕澤緩緩蘇醒,一杯涼茶潑落,不消片刻便聽到奕澤隐忍的呻吟。
“楊奕澤,撐起來,最後這二十下,是你師弟為你掙來的!”
此刻,在昊顼眼中,奕澤不過是他調教奕涵好用的工具。他太知道要怎麼對付奕涵這樣的渾不吝了,罵不怵打不怕,隻有棍棒落在他珍愛的人身上,他又無能為力的時候,他才懂得什麼是怕。
從内心深處湧出的悲涼攀着奕涵黯淡的雙眸,他努力瞪大雙眼,仿佛隻消一眨眼,心底的傷和痛便會和着淚花湧出眼眶,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闆上。近十載苦練,原以為自己早就無所不能了,想來還是太過自負了。
奕涵緊咬下唇默數着,終于在聽到奕澤微不可聞的一聲悶哼之後,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一次漫過了眼睑,在臉頰上鋪開,滲入嘴角的創口,鹹澀到令人麻木。他捂着嘴不想哭出聲來,他原以為自己已經見慣了地獄,卻不想還有更深更暗的地獄。
好在,他挨過去了,昊顼黑色的鞋尖映入模糊的視野中時,雖然他渾身因着懼怕而不停戰栗,卻也舒了口氣,他知道,接下來隻要他不出岔子,鞭子不會再落到哥哥身上,因為昊顼淡淡一句“好了,現在輪到你了”既是宣判也是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