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顼的書房此刻正在清理中,來來往往的身影擾得他心緒不甯,便索性躲了出來。雖是初秋,但正午的陽光還是如夏日一般灼熱,才一會兒功夫,他身上的衣料就被烈日烤得熱騰騰的,平白又添了幾分焦躁。
他慢騰騰的走着,室外的空氣少了伽楠的香氣,卻多了幾分自然的清新。離開了成堆的公文奏章,這樣的閑暇對他而言是少有的,可心底卻還是難享片刻安甯,昊璟話中的埋怨、奕澤臉上的淡漠和奕涵眼裡的怒恨,那些平日不曾在意的細枝末節,如今像吸了水的海綿般,不斷膨脹。
在眩目的陽光下,昊顼蓦然間仿佛想起那年清明,是與眼下不同的幽暗夜晚,昊璟也是這般莽撞的闖入他的書房,言語中也是同樣的自怨自艾,不知為何每每提及奕涵,他這個弟弟總是有無限的歉疚和痛楚。
昊顼腦裡第一次有了疑惑,他一面漫無目的的走着,一面沉浸在無邊的思慮中。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古來如此,這人為何就不能是奕涵,他百思不解。何況昊顼也是在鞭笞下一步步走過來的,至今也沒見有誰來對他說一句抱歉。
“父皇?”
不确定的語調裡有藏不住的雀躍,昊顼停下腳步,擡眼看見奕泓右手持書,站在院内的石桌旁看着他,一臉難以置信。
“泓兒。”
昊顼邁過院門環顧四下,不曾想,從兒時起便住慣了的宮府,竟還有他不甚熟悉的區域。他也是在最天真爛漫的年紀,被他的父皇送入鐮裡,此後鮮少有機會再在宮内東奔西跑的玩探險遊戲,故而宮中除了常去的幾個院子,其餘地方都不太熟悉。
“這是你的院子?”
“嗯。”昊顼的不确定褪去了奕泓眼底僅有的些許欣喜,他洩了氣,木然的點點頭。
“怎麼了,現在是覺得父皇很可畏懼了麼?”昊顼看着默然的奕泓,臉上多了些許無奈的笑意,往日這孩子一湊到他跟前,總是跟雀兒一樣叽叽喳喳的,有說不完的話。
“不…隻是有些…意外罷了…”奕泓連連擺手,縱然是第一次窺見父親攜風帶雨的凜然模樣,可父親待他一向和悅,按理他本該找不出害怕的理由,可眼下再面對父親,心底難免跳突。
“還是第一次過來,”昊顼見奕泓無措手足的窘迫模樣,似乎有意想拉近父子間的距離,他幽幽的歎了口氣,“不打算請我進去坐坐?”
“啊?”由于太過失落,奕泓确實沒想過請昊顼進屋,現在才忙不疊将他往裡引。
奕泓房間的陳設,落拓可愛。窗邊的木架上高低錯落的擺着生意盎然的綠植,茶榻上精巧的小玩意也随處可見,連書桌上的鎮紙和硯台都很是俏皮。
“父皇,請喝茶。”
奕泓恭敬的遞上一盞瓷杯,溫熱的液體瑩瑩的卧在清透的杯盞中,泛着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一如此刻他的心緒。
“好景緻,有逸趣。”落座後昊顼接過抿了一口,便将茶杯随手置于茶桌上,從他落座的茶榻往後張望,正好能看到窗外園中秋花次第開放。丹桂暗香浮動,令人一時忘憂。
奕泓怔怔的立着,心底漚出泛酸的細泡。他所把玩的這些小玩意,父皇是絕不肯讓哥哥沾手的,卻放任他沉溺其中,在父親心目中,他左右不過是個纨绔罷了。
“父皇,哥哥與我,在您心中一樣重要麼?”奕泓抿着唇,盤旋心頭多年的疑問沖口而出,反倒讓他覺得如釋重負。
“當然!”
昊顼不假思索的回答并沒有消融奕泓的疑惑和不甘,宮裡人人皆言奕泓受寵,可緊挨着昊顼住所的是楊奕澤的院落,能讓昊顼撇下繁重的公務悉心教導的人,也隻有楊奕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