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遠看着她那副懊惱又無辜的樣子，看着她因為自責而微微耷拉下的肩膀，心裡那點剛剛被他強行壓下去的“小竊喜”又開始蠢蠢欲動，像一顆被壓在石頭下的種子，頑強地想要破土而出。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對她生出任何責備的情緒，無法覺得她做錯了什麼。他甚至覺得，她這種直率，這種不假思索的反應，雖然傷人，雖然笨拙，但也總比那種拖泥帶水、不明不白、給人虛假希望要好得多。至少，她沒有欺騙吳宇。

“你沒錯。”路遠的聲音聽起來比他自己預想的要平靜許多，甚至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與他平時慣有的冷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感情的事情，直接一點比較好。長痛不如短痛。”

蘇念思擡起頭，有些驚訝地看着路遠。她沒想到路遠會這麼說，畢竟吳宇是他的好兄弟，她以為他會多少責怪自己幾句。

“可是……吳宇看起來很難過。”蘇念思皺着眉，語氣裡充滿了擔憂，那份擔憂是如此真誠，不帶絲毫僞裝，“他會不會以後都不理我了？因為這件事……”

路遠看着她清澈眼眸裡毫不作僞的擔憂，那份因為吳宇而産生的自責和不安，心中那絲剛剛冒頭的、讓他感到羞愧的“竊喜”悄然融化，轉化為一種更為複雜、更為深刻的情緒。他發現自己并不希望看到她因為這件事而過度自責，不希望她被這份愧疚壓垮。

“放心吧，”路遠的聲音放得更緩了些，帶着一種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安撫意味，仿佛春風拂過水面，“吳宇不是那麼小氣的人。他隻是需要點時間來消化。給他點空間，會沒事的。”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蘇念思因為懊惱而微微鼓起的臉頰上，那副樣子，帶着一種孩子氣的委屈和可愛。忽然覺得……有點可愛？

等等！可愛？！這個詞怎麼會出現在他腦海裡？而且是用來形容蘇念思？

路遠猛地回過神，像被燙到一樣立刻移開了目光，暗罵自己是不是最近太累了，竟然會産生這麼離譜的念頭。吳宇剛失戀，心情跌入谷底，他怎麼能在這裡，在蘇念思面前，想這些有的沒的？

他立刻收斂心神，強迫自己恢複了平時那副略帶疏離和冷淡的表情，但語氣卻不再像以前那樣冰冷生硬，隻是帶着一絲淡淡的平靜：“行了，别想那麼多了。這事兒……也不能全怪你。”

雖然他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努力想要表現得和平時一樣，但心裡那點因為“塵埃落定”而帶來的、隐秘的輕松感，卻像陽光下的塵埃，雖然微小，雖然他極力想要忽略，卻清晰可見，在他心底的某個角落裡閃爍着。他知道自己這種心态不對，非常不對，簡直是對不起兄弟，但他控制不住。那份輕松和隐秘的喜悅，就像是身體本能産生的反應，超出了他的意志控制。

吳宇的失落是真實的，路遠看在眼裡，也确實為朋友感到難過和擔憂，那份兄弟情誼是毋庸置疑的。但同時，他心底深處某個最隐秘、最不為人知，甚至連他自己都感到震驚和羞愧的角落裡，那一點點因為蘇念思明确表示隻把吳宇當朋友而産生的、不合時宜的、見不得光的輕松和竊喜，也是真實的。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甚至可以說是矛盾至極的情緒在他心中交織、碰撞，像兩股激流在他體内沖刷、撕扯，讓他一時間也有些混亂，有些無所适從。他隻能強迫自己不去深究那份竊喜的來源，不去分析它到底意味着什麼，隻是默默地告訴自己：至少，現在的情況，沒有變得更複雜，沒有朝着吳宇單相思成功，而他需要在旁邊默默祝福的方向發展。

至于吳宇那邊……唉，隻能希望他能快點走出來了。時間是最好的良藥。路遠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看向蘇念思的眼神，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加複雜難明，像一片深邃的湖泊，隐藏着連他自己都未曾探索到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