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畫展才進行到一半……

"畫廊後面有個小休息室。"郁嘉行仿佛讀懂了他的猶豫，"十五分鐘不會影響什麼，你的重要客人都已經打過招呼了。"

他引導程懷握穿過人群，巧妙地避開正在交談的團體，來到畫廊後方一個安靜的小房間。

關上門，外界的嘈雜立刻減弱了大半。

休息室很小，隻放着一張沙發和一個小茶幾。

郁嘉行從角落的小冰箱裡取出一瓶礦泉水，擰開遞給程懷握，一絲不苟的說：“慢慢喝。"

程懷握接過水瓶，指尖不小心擦過郁嘉行的手指，一陣微妙的電流似乎從接觸點蔓延開來。他急忙喝了一大口水，掩飾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

"你穿西裝很好看。"這句話脫口而出，程懷握立刻後悔了。

郁嘉行挑了挑眉，嘴角浮現一個幾不可見的微笑。

“保護站年會的裝備。"他輕輕扯了扯領帶，，眼神依舊沒有離開程懷握，“不太習慣。"

程懷握忍不住想象郁嘉行平日的工作狀态，穿着功能性外套在森林中穿行，手腕上戴着多功能手表，手裡拿着記錄闆或救助工具。

那種形象與眼前這個西裝革履的紳士形成鮮明對比，卻又奇妙地融合在同一個人身上。

"謝謝你今天來。"程懷握輕聲說，"這對我...很重要。"

郁嘉行注視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在休息室柔和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

“你的成功很重要。"他簡單地說，語言溫和平靜，仿佛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卻不顯得尴尬。

程懷握注意到郁嘉行的領帶有點歪了，幾乎是出于本能，他伸手調整了一下，這個動作讓他們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他能清晰地看到郁嘉行睫毛投下的陰影，聞到他須後水淡淡的松木香氣。

郁嘉行沒有後退，任由程懷握的手指輕輕擦過他的領帶結。

他的呼吸似乎也變得略微急促。

門外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破了這一刻，畫廊助理的聲音傳來："程先生，藝術周刊的記者想采訪您……”

程懷握收回手，後退一步。

“馬上來。"他提高一些音調回應，然後對郁嘉行無奈地笑了笑，"我該又要應付了。”

程懷握：“你還來嗎？”

郁嘉行點點頭，幫他打開門，雖然語氣裡帶着對畫廊助理的不爽：“我會在附近的。”

重新回到展廳，程懷握感到一種奇異的安心，無論走到哪裡，他總能從人群中找到那個挺拔的身影。

郁嘉行并不總是站在他旁邊，但總在他的視線範圍内，像一座安靜的燈塔。

采訪、交談、贊美...時間在忙碌中流逝。

當程懷握再次有機會喘口氣時，發現郁嘉行正在《琥珀》前與一位年長女士交談。他悄悄靠近，聽到郁嘉行用專業而耐心的語氣解釋野生狐狸的習性、面臨的威脅和保護現狀。

"這幅畫最珍貴的地方在于，它展現了一個真實的個體，而非刻闆印象。"郁嘉行說道，聲音裡帶着程懷握從未聽過的熱情，"程先生捕捉到了'琥珀'作為獨立生命的尊嚴，這正是野生動物保護的核心，每個生命都有其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那位女士連連點頭，眼中閃爍着理解的光芒。

程懷握站在一旁，胸口湧起一股暖流。

郁嘉行不僅來支持他的畫展，還在用自己的方式幫助觀衆理解作品背後的深層意義。

"程先生！"女士發現了他，興奮地說，"您的作品和郁先生的解說相得益彰！我決定向野生動物保護協會捐贈一筆款項，以感謝今晚的啟發。"

程懷握驚訝地看向郁嘉行，後者給了他一個幾不可見的微笑。

他真誠地對女士說：“這是我們共同的成就。”

畫展接近尾聲時，程懷握終于有機會再次與郁嘉行單獨相處片刻。

大部分客人已經離開，隻剩下工作人員在整理場地。

"累了嗎？"郁嘉行關心的問道，遞給他一杯溫水。

程懷握接過水杯，他們的手指再次短暫相觸，他承認道：“精疲力盡但很值得，《琥珀》已經有三家機構表示有意收藏，畫廊說要拍賣，收益的一部分捐贈給保護協會。"

郁嘉行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然後擡了擡肩說：“你不需要……”

"我想這麼做。"程懷握打斷他，語氣堅定，“那幅畫……對我很特别，不僅僅是因為狐狸本身。"

他沒有說完，但郁嘉行似乎理解了言下之意，目光柔和下來。

在畫廊逐漸熄滅的燈光中，他們靜靜站立，周圍的世界仿佛暫時遠去。

"我送你回家。"郁嘉行最終說道，聲音低沉而溫柔，"你需要休息，今天你畫展結束，你應該适當放松自己……”

程懷握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疲憊襲來。

當他們一起走向畫廊出口時，他的手不經意間碰到了郁嘉行的手背。令他驚訝的是，郁嘉行沒有移開，而是輕輕翻轉手掌，短暫而堅定地握了握他的手指。

這個簡單卻充滿承諾意味的接觸，讓程懷握心頭湧起一股暖流。

畫展的成功突然變得不那麼重要了，比起這個看似高冷的男人展現出的、隻對他可見的溫柔。

然而，當他們走出畫廊大門時，程懷握注意到郁嘉行的目光掃過街對面一輛緩緩駛離的黑色轎車，表情重新變得警覺而嚴肅。他順着視線看去，隻來得及捕捉到車窗後一個模糊的側臉——像是黎鴻祯。

"怎麼了？"程懷握見他腳步慢了下來，問道。

郁嘉行搖搖頭，但眉頭依然緊鎖。"沒什麼。"他說，聲音恢複了平日的冷靜，"走吧，我車停在那邊。"

夜色中，兩人的影子在地面上交織，延伸向遠處的停車場。

程懷握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此刻，有郁嘉行在身邊，他感到一種久違的安全感和可能性。

而那隻名為"琥珀"的狐狸，已經回到屬于它的森林，卻永遠改變了兩個人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