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口裡連連贊歎着,我隻謙恭的做出溫雅從容的笑,端出平日裡娘親所教的大家閨秀的樣子,恭敬地回應她,倒惹得這老夫人直誇我含蓄穩重。
她轉而繼續同我娘親說話,聊些家常瑣事,突然史太君開口問道:“姨太太,你們家那丸藥可還有沒有?”
娘親聽着大有深意,心裡已有了結果,可史太君尚未明說,自己也不好拟定,忙問道:“老太太說的是什麼丸藥?”
史太君面色凝肅,沉吟片刻,勉強笑道:“就是珠兒上回大病一場,我們都以為他不中用了,可巧你們老爺偶于海島深山覓得了靈芝,揉成藥丸,用姜湯服了,珠兒立即見效好了,你姐姐後來又有了寶玉,這幾日寶玉也不見得好,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還發了高燒,夢裡隻說些胡話。”
我心亂如麻,也沒聽清楚她們說些什麼,隻當娘親和老太太在叙家常,我擡眼望向遠方,不自覺的尋找着北靜王的身影,想問清楚他方才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可他的模樣,我已記不大清了,我隻望見一個人,他也在靜靜地看我,待要迎上去,又不好去的,生怕認錯了人。
對視上的第一眼,他沖我笑了,仿佛想對我說什麼,最終放棄了,搖搖頭,隻是遠遠地凝視着我。我抿了抿唇,忙收回目光,卻不經意間瞥見了一個很熟悉的人影……
還未等我細看,不知怎的賈老夫人提到了我的金鎖,她的話一時吸引了我的注意。隻聽她說她有個含玉而生的孫子,小名叫作寶玉,比我小兩歲,生的那是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一等一的俊俏。
“比起他來怎麼樣?”娘親忽然笑着指賈珠。
“是更俊些。”史太君笑起來。
“老太太、姨太太,你們說這些也得顧忌着我些,我還在旁邊呢。”賈珠笑着擺了擺手。
幾人笑了一回,賈老太太又說,寶玉落地時口中含了塊寶玉。
“寶玉含了塊寶玉?”我“嗤”了一聲。
真真有意思。
那塊寶玉,原來是塊鮮明美玉,上面字迹分明,天生镌着“通靈寶玉”四字,其性質内陽外陰,其形體光白溫潤,天生有眼可穿,背後又镌着一句佳谶,正與金鎖上的話是一對。
不離不棄,芳齡永繼。
莫失莫忘,仙壽恒昌。
賈老夫人的嘴角浮起一絲微笑,向娘親笑道:“你不知道,是我平常吃齋念佛,誰知就感動了上天,得了福報。那觀音菩薩夜裡來托夢,說我虔心,要再給我個孫子。原來我隻有珠兒一個孫子,如今又給我送了個極聰明伶俐的孫子,可見人在做,天在看,這些神佛都是有的。”
她剛說完,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忙向娘親問我的八字。
原來當日娘親随意向衆人提了一句那和尚的話,隻聽說道是:“金鎖是個和尚給的,等日後有玉的方可結為婚姻。”本是随口的玩笑話,衆人都沒有在意。
偏賈老夫人一聽這金、玉二字,心裡便存了三分意思,今又見薛家姑娘生得這麼個好模樣兒、好性格,家當根基難得又極好,這三四分也變作七八分了。
誰知賈老太太身邊陪侍着的丫頭婆子,其中有一個叫鹦哥的二等丫頭,聽了這話,思忖了片刻,還是不解,便問道:“老太太這是何意?好端端的怎麼還問起薛大姑娘的八字?”
鹦哥還想接着說,鴛鴦忙暗暗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住嘴。
賈老夫人聞言,臉色立刻陰沉起來,她的目光狠狠剜了一眼鹦哥,似是有十分不滿,冷冷的不說話,也不理她。
多嘴多舌。
鹦哥才反應過來,深深低下頭,似乎要将頭埋到地底下,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娘親頓時明白了賈老夫人的意思,大約是要與寶玉求配,想到這,本來還如沐春風般的笑容此時凝在了臉上,又不敢妄自揣測人心,她忙笑道:“這璎珞本是自家打的,上刻的字是個瘋瘋癫癫的癞頭和尚送來的,說是吉谶,要錾在金器上。究竟作不得數,比不得貴家公子是神仙賜福保佑,如寶似玉,生的是個極有福氣的。”
賈老夫人一聽這奉承話,眉眼都笑的眯了起來,她又假裝嚴肅道:“何來什麼貴家之說,倒顯得我們兩家生疏了!這又叫外人怎麼看!”
說着,又笑看向我,聲音和藹道:“隻我一見了這寶丫頭,心内就歡喜,真真是個美人坯子,模樣和寶玉甚是相像,卻是要更美上幾分!當真這金配玉,從古以來便是佳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