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我公子,機巧忽若神。
王霈塵退了一步,打量着寶钗全身上下,眸中藏着的落寞,她卻并未發覺,隻聽王霈塵發自内心地贊歎道:“表妹如此……真與賈府那位含玉而生的小公子有七分像。”
他的聲音愈來愈小。
“什麼?”寶钗沒太聽清楚他的話,王霈塵卻突然湊近她,溫熱的呼吸灑在她的脖頸,一陣酥酥麻麻。
聲音輕綿綿的,似帶有略微的醉意,輕笑道:“表妹的金鎖,說是有姻緣之份,不知我是否可一觀。”
我也有玉,你要嫁他,不如嫁給我。
寶钗頓了頓,這才發覺,那珠寶晶瑩、黃金燦爛的璎珞早已不知所蹤。若是以往,她可從來沒有出現這樣糊塗的情況,連丢了東西也不知道的。
她又摸了摸脖子,空落落的。
寶钗卻沒有感到着急,就好像卸下了長久以來的枷鎖,她抹掉那并不存在的眼淚,眨着眼睛假意委屈道:“那金鎖,我也不知道去哪了,許是丢到泥地裡了,叫水給沖走了罷!”
王霈塵聞言笑了一聲,又聽寶钗接着道:“說明那姻緣之說并不可信,不知是哪門子邪說,哄騙人的歪話,若真可信,又怎麼會丢呢。”
寶钗說罷,低着頭,心想道:“何況隻是因為金鎖,便招緻了那人的嫉恨,哪裡是什麼護身符,分明是催命符,丢了興許是件好事也未可知。我卻不解,既真有天賜姻緣,何必叫一個和尚來說媒,這和尚未免太多事了!可若說娘親有心杜撰,何不說什麼觀音菩薩、如來佛祖、菩提祖師、元始天尊、通天教主、太上老君、南極仙翁之類,偏偏說個癞頭和尚呢?”
她并未發現他的眸光以極快的速度閃過一絲竊喜,而王霈塵似是看穿了寶钗的行為,不覺笑了,正欲說話,隻聽遠遠有人叫他。
是薛蟠的聲音。
寶钗聽見哥哥的聲音,也順着聲音也遠遠望了過去,卻見莺兒打着燈籠淚眼汪汪的跑來,莺兒的臉上猶挂着淚痕,寶钗心裡也詫異,她穿着分明是男裝,莺兒卻一眼就認出了她。
“姑娘!”莺兒話未說完,已經哭着抱住了寶钗。
原來方才莺兒被叫走,那些丫鬟說夫人有事找她,莺兒心内疑惑夫人有事亦可找秋筠文杏等人,文杏雖然是新來的,年紀小,使不慣,秋筠也是家裡的大丫頭,跟着夫人好幾年了。
有秋筠近前侍奉着,自然就沒她什麼事了。她自小跟在寶姑娘身邊,與夫人親近是親近,然終究不及與自家姑娘的情誼。莺兒隻想着,這是在自己家裡,今日又是姑娘的生辰,來人也都是有體面的太太姑娘們,縱魚龍混雜,進了些不該進的,那些人再壞也不敢動薛家的千金,可誰知不久就聽到隐約的落水聲。
那落水聲分明很小,可卻像警鐘一般回蕩在腦中,經久不散。
她猛然驚異怕不是自家姑娘,可瞬息間這個念頭就被打消了,忙搖頭暗道自己這不是在詛咒姑娘麼,心裡卻一直擔憂,找了個借口忙偷偷原路返回,卻發現姑娘人真的不見了。
本思量着要不要驚動老爺夫人,再樂觀地想姑娘可能跑去玩了呢?她越這樣想越哭的不住,哪有這樣的可能,姑娘還能去哪裡呢?莺兒隻道若是寶钗遇了什麼不測,自己雖命小福薄,也一并跟着姑娘去了。
就像是泾溪裡面礁石很險,浪很急,人們都知道,所以路過的時候都格外小心,于是終年都不會聽到有人不小心掉到裡面淹死的消息。
而恰恰是在水流緩慢、沒有礁石的地方,卻常常聽到有人被淹死的消息。
偏那不知哪來的外四路的林姑娘信口雌黃,說是年久失修滾落了塊石頭,她的丫頭又自稱親眼見了,又發毒誓,把那群人哄的信了。本來那落水聲就很小,衆人原不在意,這一下以耳代目,三人成虎,人們便都信了。
園子裡不會落石頭,這是很明顯的事,可是經過林姑娘一頓添油加醋,就成了真的一樣。
所以如今再說些什麼,反倒還添了誤會,人不僅不信,還惹的老爺夫人擔心,莺兒歎了口氣,不得已隻好先叫上薛少爺來一同找姑娘。
寶钗順着目光在莺兒身後又看見了她哥哥薛蟠,隻見薛蟠的腰間别着一柄陸離長劍,正領着一幫年輕的世家公子騎着馬駒奔來,身後還跟着衆奴仆,一行人風風火火的,其中也有他舊年來外遊四方結交的纨绔子弟,倒頗像是将軍在領兵出征。
薛蟠氣喘籲籲,翻身下馬,對着王霈塵忙道:“王表哥,你可曾見過我妹妹!”薛蟠跟着莺兒趕來,此時疑惑地看着站在寶钗身邊的莺兒,忽又瞥了一眼莺兒旁邊的寶钗,雙目流轉間,眼前一亮道:“欸?這位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