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即使心裡恨毒了他,那憎恨卻是一點不敢暴露出來,隻得把頭轉開一點,強撐微笑,以避開他的的審視,竟看上去有些猙獰扭曲。
王霈塵見林如海歪嘴龇牙,牙齒都像是要咬碎,林海強笑道:“今日是薛家千金的生日宴,鄙人怎敢喧賓奪主,待我小女黛玉生辰時,王公子再送也不遲。”說罷,林海想要把檀香佛珠硬給寶钗手腕上套着。
莺兒冷笑一聲,用拂塵趕蒼蠅似的拍開了林海的手,劈頭罵道:“你算是什麼東西?也敢來碰我們家姑娘!”
林海讪讪地抽回了手,他感受到衆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面上不由羞愧起來。
“莺兒,不得無禮!”寶钗忽然喝止道。
她的聲音冷冷的,莺兒有些不知所措,滿心委屈,臉上出現短暫的錯愕,見寶钗說,不敢則聲,隻得放下佛珠來,口内嘟囔着:“分明是那外四路的老爺一點沒規矩。”
“把它給我瞧瞧。”
聽寶钗這麼說,莺兒不情願地遞給她,莺兒原本是想把這不值錢的珠子摔碎,見姑娘要它,便拿着帕子細細地擦拭了好幾遍,才遞給寶钗。
這是在嫌林海手髒。
寶钗接過佛珠,她低着頭,雙眼掩蓋在睫下,她緩緩拿起它端詳着,王霈塵眼神灼灼地向這裡看來,他的視線在她的臉上流連,似不放過她任何一個微表情。
她将一旁茶盞裡的玫瑰清露倒出來,用手指輕輕蘸了蘸,抹在了佛珠上,衆人看着都不解。
莺兒忙悄聲問道:“姑娘這是在做什麼?”她靠近寶钗,随後突然噤了聲,露出極為驚訝的神色,莺兒沉默了一下,強忍住怒氣,假笑着向那林如海道:“林大人,這珠子上的字看不大清,我家姑娘要請教你。”
林如海疑惑地看了莺兒一眼,正欲走上前來,才走了兩三步,忽然之間,他想起了一件事,不由自主地冷汗直流。
寶钗見林如海一動不動,直挺挺地杵在那裡,諷刺笑道:“莫非林大人腿腳不便麼?還站在那裡做什麼呢?”
王霈塵似乎沒有料到這種情況,思索片刻後,他嘴角邊浮起一陣笑意,像是明白了寶钗的意思。
薛表妹雖然年輕,卻聰慧至極。
林海才顫巍巍地走了過來,他的面色有些蒼白,戰戰兢兢地問道:“薛姑娘這是什麼意思?這原是普通的佛珠,我并不敢有所欺蔽姑娘。姑娘人嬌貴,若認真惹惱了,我合該死無葬身之地的。”
“若我不喜歡,我也可以扔了對嗎?”
“那自然可以……”林海摸了摸鼻尖的汗,忙道:“姑娘若不喜歡,幾十條幾百條都摔得起……”
林海在心底打了個哆嗦,臉上卻擠出了笑容。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寶钗冷笑一聲,突然将佛珠砸在了林如海的臉上。
佛珠碰着林海如鷹鈎般的鼻子,頓時碎了一道裂痕。
林海忽地覺得眼前一黑,就覺得一股冰涼濕黏的東西砸在臉上,吓得他倒退了三步,他大駭,伸手胡亂的在臉上撥拉。林海張嘴就要喊,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心下一涼,又用雙手拼命捂着嘴。
伴随着珠子掉在地上碎裂的聲音,一條滑如泥鳅的蟲子掉在了地上,它“噗通”一聲跳開,發出了咕噜幾聲悶響。
“這是什麼東西!”
在場的衆人猛地站了起來,王雪柳的表情尤其沉重,盯着林海的眼神都變得有些怨毒。
王霈塵條件反射似的拉着寶钗退後,忙緊緊握住寶钗的手,将她護在身後。
衆人親眼所見,都震驚地看向林海,寶钗冷冷地看着他,希望得到一個解釋。
林如海的臉色頓變,面上慌張至極,素來強撐的笑容像張面具,從額頭裂出一道縫隙,最後擴延到全部,哐啷碎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