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絮瞧見這婦人無知又愚昧,奈何寄人籬下,沒有時間感慨落毛鳳凰不如雞,雖然很想反駁,小絮還是昧着良心,谄媚地笑道:“因為他們知道夫人是怎麼想的。”
賈敏聽了,喜不自勝,白眼頓時轉變為青眼,又忙問道:“金陵薛家的太太對下人們處理得很好,就算是想發脾氣的時候也不會發,這樣看來,我比起她來,又怎麼樣呢?”
小絮一面見賈敏心中着實得意,簡直快要氣昏過去,一面恨自己沒到金陵城,與薛太太無緣。她壓住心中的不平,長舒了一口氣,滿面含笑,口内含糊地說道:“薛家太太雖然對下人們很好,但不一定能留住人。”小絮忍住抽自己的沖動,又忙道:“因為……”
“因為什麼?”賈敏的面上閃着驚喜。
“那是因為一旦大家知道了,她心裡是怎麼想的,那時候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賈敏聽了這話,如雷轟電掣的一般,心内越發感愛小絮不盡,忙笑道:“我的兒,難為你竟有這個心胸,我何曾想不到這裡,那薛家太太原是個尚德不尚才的,未免逞縱了些下人。你今兒這一番話倒提醒了我,真真我竟不知道你這樣的好。”
小絮愣了愣,心裡升騰起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的喉嚨有些啞,繼續說道:“薛家太太是男人們初級階段的追求,類似于一種很實用的工具。當朝的男人,首先要生存,要去競争,等到衣食無憂的時候,就應該抛棄糟糠之妻,娶幾房妾室,這才是正常的,也能為太太博一個世俗上的賢妻美名兒,如果他們能滿足那種平平淡淡、毫無真情的生活,這原是個人的選擇,那就可以隻娶一位妻子。”
她面上說着違心的話,心頭卻在冷笑,暗忖道:“刻薄奴仆,與民争利,還說的這麼清新脫俗,把我們當成貓兒狗兒,有用時便招招手,無用時便一腳踹開,我們哪裡會真心歸服呢?不過是屈居淫威之下,其實隻有像周公那樣熱切殷勤地禮待賢士,天下賢才才會心悅誠服地歸順。”
若沒有長久維持生活的财産,隻有高風亮節的君子才能擁有不變的善心。對于普通百姓來說,沒有固定的産業,就不會有長久不變的心。而如果沒有長久不變的心,便不會遵守禮義法度,因而無所不為。
賈敏狂喜不禁,自認為眼前小鬟必是個巨眼英雄,風塵中之知己,視小絮更與那些庸俗之輩不同。
她對小絮語重心長地道:“我還以為你會生氣,想着你還沒有到我的位置,理解不了我的心境。當時我心裡想着,若是你有半個字說錯,我就把你逐出去,再不許你進我們家的大門。”
小絮一聽,頓時冷汗直流,她悄悄抹了一把汗,面上忙陪笑道:“太太真有先見之明……”
賈敏的眼睛亮閃閃的,忙笑道:“真真沒想到你竟這樣好。”
她攜住小絮的手,又向她笑道:“好孩子,難為你說的齊全,不像他們扭扭捏捏蚊子似的,我聽的都厭煩。我為老爺娶了幾房姬妾,外人不知緣由,隻稱揚我是賢妻,我哪裡有那些意思呢!便是你說的如此,我嘴笨,素日常聽老爺講學問,聽得那《詩經》上說:‘他人有心,予忖度之。’我既這樣做了,回頭再去想,卻想不出是為什麼。你今天說的這些,我心裡真的有所觸動!”
小絮面上含笑,正欲叩頭感謝賈敏的知遇之恩,雙腿卻先一步軟了下來,被賈敏一把攔住,賈敏忙笑道:“你莫跪,你也知道,你老爺跟前沒有個可靠的人,不是模樣兒不好,就是性子不好,有了這個好處,沒了那個好處,可知這兩全其美乃世間一大難事。方才我看你模樣兒又好,性子又軟和,口齒也伶俐,又懂人心,你跟了我們去,你知道我的性子又好,又不是那不容人的人,老爺是遠近聞名的慈善人,待人也好,過一年半載,生下個一男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