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一面給寶钗梳頭,一面慢慢道:“想來王公子要家去,夫人在替他打點呢。”
寶钗淡淡應了一聲,未作表态,碧桃笑道:“聽人說王公子去年過了鄉試,中了舉人呢。”
“那真是很出類拔萃的人了。”寶钗笑吟吟道:“我正要和媽媽說,表哥幫了女兒好多,以後表哥家裡的吃穿用度,便不需再花銀子,叫各鋪面夥計記在我的賬上罷。”
寶钗一面道,一面對鏡理了理鬓發,碧桃笑道:“姑娘平日裡嗔我們總贊你絕色,今布裙亂發,尚且如此,真可謂笑笑生芳,步步生妍了,我見尚且猶憐,不知那畫眉人怎麼說呢?”
“畫眉人?”寶钗笑了笑,“好丫頭,這番話是誰教的你,我隻盼将來你莫說出我的名号,我就感天謝地了。”
莺兒搖頭笑道:“舊日我曾見姑娘寫:‘不識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之句,我不解其意,便拿着詩稿問了姑娘,才知這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道理。今兒倒覺得這八字真真至理箴言,姑娘不明白,我們這些做丫頭的卻看的清楚。”
話畢,寶钗正色道:“又胡說了,日後的事兒沒有定論,豈能妄自揣測,好好的人家,議論這些作什麼,叫别人怎麼看呢。”
莺兒聽說,隻看着碧桃笑,碧桃也隻看着莺兒笑。
一時寶钗盥沐已畢,正欲起身,掀簾子出去,卻見王霈塵正立在那裡。
寶钗扯出一個笑,将人請進,心内卻納罕道:“他幾時站在這裡。”心裡又記挂着母親,又命碧桃、莺兒斟茶來。
正欲詢問,王霈塵先道:“表妹……我今日是來跟你告别的……”
他的聲音很輕,寶钗頓了半晌,了然道:“表哥是該好好讀書的時候,才聽聞表哥中了舉,妹妹在這兒恭喜哥哥了。”
王霈塵的笑容一僵,忙道:“娉兒何不同我一塊讀書,便是求了姑父去。”
寶钗搖手兒笑道:“前些年家父也請過私塾先生,隻是爹爹覺得,先生所授課業終究片面,多是勉人自勵,虛比浮詞,誤人子弟,爹爹想我年紀小,便親自教我。家裡也有個家塾,族中有不能延師的,即可入塾讀書,子弟們中亦有親戚在内,可以附讀。我如今長大了,爹爹的意思暫送我去,因我病了幾日,還不曾去得,過幾日等我病好了,便和我哥哥一起讀呢。”
王霈塵聽明白她話裡的意思,悄悄笑道:“你猜姑媽方才找我說了什麼?姑媽讓我今後做你的師父,教你讀書習字。”
寶钗歪頭看他,笑道:“這話我不信,诓我作什麼,好生奇怪,我得親自問問媽媽。”說着正要走,“等着,咱們兩個一齊走。”王霈塵拉住她。
這邊王雪柳安排完女兒讀書一事後,心情怡然,想來無礙,正準備去找寶钗好好說了,忽見薛蟠面上有些青傷,便摸着他臉笑道:“這臉上又和誰揮拳來着,挂了幌子了?仔細你爹知道,我可不保你。”
薛蟠笑道:“從那一遭把仇都尉的兒子打傷了,兒就記了,再不敢沖昏頭與人怄氣了,如何又跟人揮拳?這個臉上是今上午跟衛兄弟打圍,在鐵網山教兔鹘捎了一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