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暗忖:莫非今個白天時候就是這厮在暗中看我?
“徐大夫,您怎麼來了?”這家客棧的男掌櫃出來招呼着,這人高高瘦瘦,臉頰幹癟,是一位中年人:“要吃點什麼?”
浮光清清冷冷的目光看着他:“剛剛進來的那個人哪去了。”
“您是說那個公子啊,他是您什麼人呐?若是仇人,我這小本買賣,經不起你們打架折騰啊。”男掌櫃試探道。
浮光:“故友而已。”
男掌櫃狐疑道:“不打架?”
浮光搖搖頭:“不打。”
前幾年淩雲木她們與這些豪紳們經常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半個月一混打,把整個崖州昌仕縣鬧得雞犬不甯,百姓們深受其殃,這些開茶館酒樓的更是叫苦不疊,兩方經常吃着吃着就打起來了,你掐我我掐你,你潑我醬油我灌你酸醋,場面一度十分混亂,雖然最後都是淩家賠償桌椅闆凳費,可到底誰也受不了三五日修繕一下地方吧。
雖然最後她赢了,而且讓這地方的經濟發展蒸蒸日上,百姓們越過越好,可是那名為“好戰”的兩個字眼,已經被極其刻闆的印刻到了淩雲木的身上。
所以百姓們并不怎麼喜歡她,相反,他們更喜歡新來的陸大人,認為他是和平安甯的代表。
也因為這樣,無論淩雲木怎麼鬧,他們都覺着極其正常,頂多說一句:“哦,她又開始了。”
然後自動回避。
“乙字二号房。”男掌櫃告訴浮光,浮光點點頭道了一聲謝,輕步而上。
他問她這句話,不過是求個心安,畢竟倘若真要掐架,他能攔得住?
離目的地越近,浮光便越發的警惕,本就輕緩的步伐愈發無聲。
她與江一秋多次交鋒,深知此人的奸詐已經達到了不要臉的程度。
都說商人是頭等黑心的,可江一秋是買命的商人,一顆心怕是比黑貓還烏光順滑。
就在這時,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張熟悉卻又令人憎惡的臉龐出現在眼前。
那人的外相是翩翩君子無疑,高挑挺拔的身姿,極盡奢靡的衣飾,一舉手投足之間流露的自信爽朗,如一把鋒利,漂亮又昂貴的劍一般惹人注目。
他就怕人注意不到他。
“江一秋?”和浮光的警戒神情不同,眼前這個男人頗為随和慵懶。
“徐莫聽,好久不見。”他喊出了她的名字,将她從上到下全數看了一遍,像是對什麼東西失而複得一般,心情嘎嘎好。
浮光盯着他,沒說話,審慎不減。
“诶呀老朋友見面不要那麼嚴肅嘛,屋裡坐。”他側身為她讓開一條道,比了個請的手勢。
浮光瞥了他一眼,徑直進屋,劍不離手。
江一秋:“請坐。”
浮光一動不動,隻是看着他:“閣主來此地作甚?”
見浮光一如尋常般拘謹,江一秋繞到她跟前,剛一擡手打算摁着她的肩讓她坐下,浮光便閃身避開他的觸碰,他的手有些尴尬的懸在半空。
浮光:“莫挨我。”
江一秋無奈:”行行行,不碰你,不敢碰,你跟雪花似的,我一碰,你就化了。”
陰陽怪氣。
江一秋自個兒坐了下來。
浮光往桌子上掃了一眼,上面擺着一瓶白佛泉,是她喜歡喝的,這酒味道醇厚,餘味延綿,口感酸甜,卻又帶着些香醇的苦意,細細品味,頗有在山野之間縱橫遊樂之覺。
這白佛泉是錦州的特産,錦州之中的白家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醫族世家,也算是錦州的江湖特産。
浮光年幼時曾在那裡定居,自打母親要求與父親和離,父親便整日萎靡不振。後來又聽說母親火中自刎的消息,早已将母親視為自己身體一部分的父親經受不起打擊,點了一把火将自己送去與母親團聚。
父親怕火,可仍然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
雙親死後浮光成為茕茕孑立的孤兒,那時她還很小,許多事情都記不得,對世界隻有模模糊糊的認識,大概是在七八歲左右的年紀。
無可奈何之下,她便被祖父,也就是白家的家主接了回去,養在身邊照料。
與其說是養在身邊照料,實際上也不過是賞口飯吃,衣食住行接受到嚴苛對待,雖然家中長輩并沒有讓人故意針對他,但是事情就非常毫無道理的發展到了這步田地。
那種寄人籬下的感覺,那種被所有人皆漠視的痛苦,那種在漫漫長夜獨自一人吞下雙親皆亡苦果的苦楚,浮光到現在都難以忘懷。
還好她憑借自己日夜苦修的醫術,拜了一位過路的師父,雖然她不知道他能力幾許,但是他說他會帶她走,這樣在醫學方面天賦異禀的人物,不能在這裡埋沒。
這件事情傳到他祖父那裡,白家上下皆怒,說它師傅不知好歹,犄角旮旯裡出來的土人沒聽說過白家響當當的名聲。又罵她白眼狼,不知感恩圖報。
她當時一度動搖,可是師父旁邊那個水靈娟秀的姑娘對她是極其熱情,二人又一見如故,她久違的感覺到一種名為溫暖的東西。
或許緣分這種東西就是如此的妙不可言。
她沒有多加思索,便敬上了拜師茶,與淩雲木的羁絆愈深,好像不知何時已經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
此後十多載,二人從未分離,如影随形。
至于這位江一秋,也是他在白家的時候認識的,據說他是被朋友托孤給白家主的,和浮光一樣。
可是同樣的遭遇,兩個人的表現卻截然不同。
浮光一日比一日多愁善感,可是她又不甘于被被情感所困,所以她每日的生活隻有四點一線——飯廳,茅廁,學堂,閨房。
每天也隻做四件事,吃飯,睡覺,五谷輪回,攻讀醫術。
她逼迫自己不去想那麼多,她一切流動靈氣被自己死死壓抑,在外人看來,她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冷漠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