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雖然是漢軍旗,但也是旗人,家中沒有裹腳的規矩,但大兒媳李氏是地地道道的漢人姑娘,打小便依着規矩裹了腳。
她也不懂這三寸金蓮美在哪兒,隻知道這小腳走不快。
一家人進了正廳坐下,還沒來得及上菜,覺羅氏便已經安排上了。
“我來之前,安排人在江南本地采買了些布料、首飾、西洋擺件,這次一并帶回來了,都算在淑娴的嫁妝裡。”
“我已經跟趙嬷嬷說好了,到時候她們一家跟淑娴去郡王府。”
“老大,明兒去你幾個舅舅家走一趟,就說我回來了,回來給閨女置辦嫁妝的。族人遞進來的帖子,有一份算一份都接,跟嫡□□邊也别僵着。這是阖族的喜事,讓他們也一塊高興高興。”
湊湊嫁妝嘛。
“老大媳婦,你等會兒把庫房的單子拿給我。”
“老二,你去官學請個長假,這兩個月在家陪你阿姐好好練練,布庫就算了,别摔得青一下紫一下的,打打拳跑跑步拉拉弓就行。”
“淑娴,你……等會少吃點兒。”
雖說胖了有福氣,她閨女能被皇家挑中做福晉,有可能也是看重這福氣了,但男人重色。
把閨女捂白點、練瘦點,将來的日子說不定能好過些。
這王府後院可複雜着呢,她們家又是小門小戶,在她這個親生額娘看來,這樁婚事都是極不匹配的,哪怕王爺已經老大不小了,是個鳏夫,還有五個孩子。
她就擔心王爺不滿意這樁婚事,到時候給她閨女氣受。
淑娴:“……”
壓力肥這種事情就是個惡性循環,不過眼看就要到夏天了,每年苦夏都是她掉肉的時候,以前都得瘦個五六斤,今年但願能多瘦幾斤。
當着額娘的面兒,淑娴隻吃了六七分飽,挑着雞蛋和蔬菜多用了些,肥肉和米飯少用些。
飯後又和小弟在家中的演武場裡來回溜達了三四十圈,畢竟她們家的演武場是真的小,也就四間屋子的大小,為了置辦這個演武場,她們家是沒有花園的,隻有演武場周邊的七八棵樹。
屋裡的覺羅氏又把大兒子打發回屋讀書,這才問兒媳婦:“淑娴怎麼胖了這麼多?”
兩年前還在江南的時候,她閨女是比江南的女兒家壯了些,可也是小臉細腰,哪怕皮膚沒那麼白淨,也俊着呢。
不像如今,鵝蛋臉都變圓臉了。
李氏把小姑子關于‘壓力肥’那套說法跟額娘講述了一遍,又道:“我看淑娴确實是壓力太大了,這也不能怪她,如今這情況,換了誰都會有壓力。”
一方面,自家的門庭和皇家差的太遠了,張家在正黃旗隻是中等人家,且是漢軍旗。
公公雖說是總兵官,在綠營裡官職僅次于提督,可總兵官和總兵官還是不一樣的,有的總兵官轄下一萬多人,有的卻隻有幾百人。
公公是徐州鎮總兵官,手下隻有兩千多人。
徐州綠營的統領放到京師,實在算不得什麼高官。
另一方面,人人皆知直郡王與先福晉感情極好,二人成婚九年,生有四女一子,在這期間,從未聽說過哪個格格傳過喜信。
而且先大福晉的品性也是被太後和惠妃娘娘稱贊肯定過的,在宗室和八旗勳貴中的名聲也極好。
有先大福晉珠玉在前,後來者便更容易被挑剔。
覺羅氏皺了皺眉,老大媳婦這話沒毛病,齊大非偶,高枝不是那麼好攀的。
王府又情況特殊,不光是與王爺感情恩愛的先福晉,還有先福晉留下的嫡出子女,王府裡的幾個格格也是跟在王爺身邊的老人,有早就處下的情分……任誰面對這種情況都會擔憂害怕。
可她閨女不是一般人呐,那孩子打小就少長了一根筋。
有時候是又犟又渾,她們家老爺還誇閨女這是灑脫。
但甭管是又犟又混,還是灑脫,她閨女都不是個能為了男女之情患得患失的,尤其是對還沒見過面的直郡王,她閨女就不好那口。
那孩子打小便喜歡斯文白淨的書生,看畫本都喜歡看鬼狐和書生的故事。
至于女子高嫁的膽怯不安,她閨女可能也有,但不安到‘壓力肥’……這聽着也不像是她閨女能辦出來的事兒,她閨女可是從小把‘除生死外無大事’挂在嘴上的人。
“我多年沒回京了,在徐州消息不靈通,這京中可有發生什麼大事,有關于那位王爺的,是不是上頭……不然為何賜下這樣一樁婚事。”覺羅氏壓低了聲音問道。
她和老爺出京的時候,這位王爺還隻是位光頭阿哥,但卻是皇上的愛子。
她也是做人父母的,當年老大的婚事,她們兩口子是選了又選,斟酌了又斟酌,最後才為有心科舉的大兒子選中耕讀傳家的李氏。
李家雖不在旗,可是家風極好,阿蓉也是她見過的好姑娘,親家是康熙十二年的進士,從五品的知州,将來前程或許還在她們家老爺之上。
為孩子挑婚事,便是挑家風、挑品貌、挑家世,皇家的考量隻會比這更多,結果卻是選中了她那潑猴一樣的閨女。
張家這門親戚對直郡王而言也沒什麼助益,全族沒有一位是朝廷的重臣。
皇上作為阿瑪,給兒子挑這樣一門婚事,她不得不懷疑,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緣由。
所以她閨女壓力才會這麼大,是不是直郡王已然朝不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