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邊往外端盤子,邊介紹道:“福晉,這些都是膳房現做的,幹炒雞脯片、芙蓉蛋、松果肉、炸羊肉圓、燒豆腐、煎銀魚、炝芽筍、火腿羹,還有兩盤饽饽。”
淑娴注意到石榴改了稱呼,入鄉随俗嘛,在哪個山頭就唱哪個山頭的歌,她也素來如此,換哪家公司就要遵守哪家公司的規章制度,接受人家的企業文化。
像現在,她沒有跟嬷嬷和石榴幾個人分食,而是留下一半的菜品,剩下一半的菜品直接賞下去。
用膳的時候,靠一側夾菜,等吃的差不多了,再把剩下的菜賞下去。
這便是紫禁城裡的規矩。
而皇子們搬出紫禁城,開府之後,也依舊沿襲着紫禁城的規矩。
她在宮中選秀那半個月學到的規章制度,如今也算派上用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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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前院,張燈結彩,紅燈紅綢随處可見。
出宮開府的皇子們都來了,從三爺到八爺陪着宗親長輩吃酒。
裕親王、簡親王、莊親王、康親王、信郡王、安親王、恭親王,光是宗室王爺就來了七位。
除了他們,還有各王府的世子、阿哥,以及直郡王所在的鑲藍旗裡有爵位的宗室。
宗室幾位王爺難得來的這樣齊全,這是直郡王初次大婚,以及其他幾位皇子大婚時都不曾有過的規格,也就太子爺大婚那日來的這麼齊全。
按道理,娶繼室是不應該比娶元配更隆重的。
但無論是大阿哥當年娶妻,還是三爺、四爺、五爺、七爺和八爺娶妻的時候,都還隻是光頭阿哥,又住在宮中隻有三進的阿哥所裡,沒資格大辦,也沒場地大辦。
再度娶妻,昔日的大阿哥已經是郡王了,繼福晉張氏又是内務府以親王福晉的納彩禮規格聘娶的。
顯然,能決定納彩禮規格的隻有萬歲爺,這才是宗親王爺們齊齊出動的原因。
用不着别人灌酒,一身喜服的直郡王挨桌敬酒,攔都攔不住,更不需要幾個弟弟幫着他擋酒。
張家雖為姻親,但位置并不靠前,新娘沒有嫡親的叔伯,阿瑪又不在,兄長隻是個小小的舉人。
坐在中間靠後的位置上,張青雲看着直郡王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心中可謂是五味雜陳,酸澀難言。
王爺看着也不像是高興的樣子,說不高興,倒也沒有喪着臉。
隻是作為同樣娶過妻的人,他看不到王爺身上的歡喜,聯想到京中傳言,大概王爺現在想的不是今日娶的福晉,而是已經過世的先福晉。
雖是人之常情,可他也為自個兒妹妹傷心和擔心,甚至憤怒又無力。
若王爺娶的不是一個總兵官之女,不是張家的女兒,而是大學士之女、六部尚書之女,是佟家的女子、八大姓的女子,直郡王還會在喜宴上灌酒喝嗎。
張青雲悶下一杯酒,被嗆的連連咳嗽。
招待女客的宴席是在後院,由幾位皇子福晉出面待客,跟前院的熱鬧景象比起來,這裡要安靜不少。
一來是因為女眷當中有一些是不飲酒的,便是飲酒之人,也甚少有像男子那樣不斷勸酒的。
二來是因為這裡的女眷大都和直郡王的原配福晉相處過,尤其是幾位皇子福晉。
早先沒有出宮時,三福晉和大福晉比鄰而居,中間不過隔了兩道牆而已。
四福晉嫁人的時間早,還在三福晉和太子妃之前,她和爺是娃娃親,十一歲就嫁給爺了,跟大嫂作為妯娌相處的時間是最久的。
五福晉和七福晉于去年相繼嫁入宮中,彼時,先大嫂已經過世一年有餘了,她們不曾見過,隻是聽人說起過,難免唏噓。
八福晉就更不曾見過了,但同為女人,同為正室原配,她替這位先大嫂憤慨難受。
成婚九年,給男人生了五個孩子,人走的時候還住在阿哥所那逼仄的院子裡,沒當一日的郡王福晉,沒住上一天的郡王府。
全讓年紀輕輕的張氏撿了現成的,郡王福晉的位份,寬敞豪奢的郡王府,就連先大嫂拼了命生下的五個孩子,将來不還是要叫新福晉一聲‘嫡額娘’。
隻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想想她便覺得肺都要氣炸了,還吃什麼吃,她瞧見這宴席上的笑臉都覺得虛僞無情。
覺羅氏作為新娘子的母親見狀也淡了臉上的笑意。
先福晉再怎麼好,也跟她閨女沒關系,她閨女從前都不認識先福晉,沒受過先福晉恩惠,也沒害過先福晉,這婚事也不是她們家求來的。
她能理解這些人懷念先福晉,念先福晉的好,可什麼時候懷念不行,在哪裡懷念不行,今兒可是她閨女大喜的日子,這是她閨女的喜宴。
旁人隻是看着沒那麼歡喜,不像是參加喜事的,倒像是尋常的賞花宴品茶會,八福晉直接喪着一張臉。
在這時候這地方喪着一張臉!
難怪京中會有八福晉跋扈的傳言。
李氏努力維持着臉上的笑,盡量和同桌的福晉們說笑,試圖營造歡喜的氣氛。
手上的帕子都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今日她才真正體會到什麼是齊大非偶。
抛棄身份不談,十七歲的小姑娘嫁給一個二十六歲有五個孩子的鳏夫,本該惹人同情,可加上身份,衆人卻隻覺得是小姑娘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