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說?”淑娴還是沒能想起來。
“比如說,孩子就不能論‘隻’。”直郡王捏着鼻子道,“聽說福晉是在江南長大的,康熙二十八年的時候,爺也曾伴駕去過南邊,那裡比北邊文氣更盛,各種各樣的民間規矩更多,未出閣的女子甚至被要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爺看福晉倒有些懷疑當年見聞是夢一場了。”
福晉的阿瑪張浩尚雖是武将,但隻是地方上的綠營兵,沒打過仗,而論練兵,普遍來看,八旗兵是要勝于綠營兵的,而在綠營兵中,駐守京師的綠營兵又要勝于地方上的綠營兵,地方上的綠營兵也分兩部分,邊境沿海的綠營兵要略勝于其他地方。
張浩尚是徐州鎮總兵官,而徐州隻是江蘇省下轄六鎮之一,地處内陸,并不沿海。
徐州鎮綠營兵的實力有多墊底,他老丈人張浩尚這個武将的水分就有多大。
一個沒在戰場上見過血的普通将領,總不能比那些馳騁沙場的名将更不拘一格吧,三弟妹、四弟妹都出自武将世家,其阿瑪皆戰功累累,卻也不曾有過規矩不好、性子跳脫的傳言,他這些年聽到的都是美名。
皇子福晉中唯一被诟病的大概隻有八弟妹了,他都不止一次的聽說過八福晉嚣張跋扈的傳言。
萬不想,日後被诟病的皇子福晉裡再多一個直郡王福晉。
八弟妹雖然姓郭絡羅,但卻是在安郡王府長大的,那一支的宗室确實是戰功赫赫,杖節把钺,安親王嶽樂稱得上是真正的大将軍王,嶽樂有二十子,嶽樂死後,兒子們當中光郡王爵位的就有三個。
在這樣的家庭長大,還早早就被定為皇子福晉,也難怪八福晉會養成跋扈嚣張的性子。
可張家隻是漢軍旗的中等人家,福晉又長在禮教森嚴的江南,他實在很不能理解,張浩尚夫婦為何會如此教養女兒,就不擔心日後給家裡惹禍嗎。
直郡王是這麼想的,也就這麼問了,大抵也是受到福晉的影響。
他雖封号為‘直’,這個字有公正、正直之意,也有坦率之意,他私以為皇阿瑪為他定這個封号取的是後者。
但論坦率,他自歎弗如,不及福晉遠矣。
淑娴一如既往的坦率,道:“王爺也知道,往上數三代,臣妾家裡都沒出過一位能臣幹吏,亦無顯赫之親,臣妾阿瑪也隻是個手下隻有兩千人的武官。
臣妾呢,一沒有才名,二沒有絕世之姿,三性子也不算讨喜,臣妾全家都沒有想過能跟皇家結親,甚至連宗室都沒想過,都以為選秀隻是一輪遊,然後便自行婚嫁,也嫁不進權貴之家。”
她們都沒想過能進複選,更不要說被指婚了。
直郡王手撐着額頭,忍俊不禁,合着福晉和張家都這麼沒志氣,選秀想的都是一輪遊。
“福晉也不必如此自謙,張大人近十年的考評都是一等,可見他為官恪盡職守、兢兢業業,是個好官,福晉也……非庸人。”
雖不貌美,性子又跳脫,甚至說話有些口無遮攔,但勝在心善,人又直爽到有些傻裡傻氣。
和這樣的人相處,都不用費腦子。
至于張浩尚張大人的考評,的确連續三次都是一等,他親自去吏部看到的。
朝廷對外地官員的考核被稱為大計,每三年一次,從守、政、才、年四個方面進行考核。
張浩尚接連三次的考評結果都是——守清、政勤、才長、青壯。
若是朝中有人,早該升了。
若是八旗兵,也該升了。
若是文官而非武官,位置也早就往上挪了。
但在綠營體系當中做武官,朝中又無人,總兵官到提督這一步就難邁了,青壯年時期邁不過去,以後年齡增長,便難以再被評為一等,就更沒可能升提督了。
淑娴這些年可算是聽到有貴人說句公道話了,阿瑪在總兵官的位置上已經待了快四任了,為官勤勉,手下士兵亦是訓練有素,奈何上頭無人賞識,次次一等,也挪不了窩。
早先,她還是盼望着阿瑪升官的,勤勉能幹,又熬了那麼多年的資曆,早該升了,憑什麼不升。
但自打她被指婚給直郡王之後,反倒慶幸阿瑪隻是個徐州鎮的總兵官了,遠離京城,手下又沒多少兵,奪嫡這種大事卷不到阿瑪身上來,就算日後直郡王被革爵圈禁,阿瑪應該也不會被直郡王的政敵放在眼裡。
“臣妾代阿瑪謝爺,聽見您這樣的評價,我想阿瑪他肯定會很高興的。”
阿瑪常用‘是金子總會發光’這句話來勉勵自己,但世間不如意之事八九十,從前阿瑪是無人賞識,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卻是個注定奪嫡失敗的皇子。
直郡王此刻卻是已經在心裡打定了主意,自己嶽丈,如果是個提不起來的阿鬥也就算了,次次考評一等的武官,勤勉總是有的,有機會還是要幫一幫。
這本是應有之義,就不必告知福晉了,官場上的事情,說了福晉也未必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