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屋裡掌了燈,晚膳也已經擺在了偏廳裡。
“走,都用膳去。”直郡王心力交瘁的道。
做半個時辰的先生,比騎一天的馬趕路都累。
“學算術不是一日之功,阿瑪會為你們選個專門的先生。”
大格格偷偷松了口氣,還好阿瑪不打算繼續教她們了,剛剛才教了小半個時辰,便已經把四妹妹吓哭兩回了,阿瑪再多教一會兒,她估摸着二妹妹也要掉小珍珠了。
“謝阿瑪。”大格格起身邊行半蹲禮邊道,準備落座時,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三妹妹和四妹妹年紀都還小,阿瑪選先生的時候可否選一位脾氣好的先生?”
直郡王此時最想做的是指派福晉做四個女兒的先生,讓她也嘗一嘗為人師的滋味,隻是他的脾氣不好,福晉的脾氣也未見得就好,别到時候兇了四個孩子,兩邊日後不好相處。
“放心吧,先生不敢對你們無禮。”
敢兇他女兒,怕是想挨闆子。
王府廚子的手藝實在不錯,食材更‘刑’,兩輩子了,淑娴還是頭一次吃熊掌,滋味倒沒比豬牛羊更出色,隻是這種規格的飲食,再想想接着交到她手上的五處鋪子……
老闆給的太多,她這個打工人雖還不至于生出‘士為知己者死’的心思,但也想着能對得起這份高福利。
“幾位格格身邊可有伴讀?”
大格格搖頭。
從前她們随阿瑪住在宮中的阿哥所裡,平日裡學習也是在阿哥所,由身邊的保姆嬷嬷輪流教授,并不像叔叔們一樣在上書房讀書,有專門的先生和伴讀。
不隻是她們,住在公主所的姑姑們也都沒有伴讀。
“沒有伴讀正好,格格們不妨從身邊選幾個能信任的宮女和你們一起進學。
對先生來說,教一個是,教兩個也是教,并無太大區别。
對格格們來說,身邊人多學點東西,将來也能幫上格格。
而選中的宮女,也可以學到一技之長。
也不隻是算術,格格們身邊不隻有一個宮女,将來被封為郡主,身邊還會有更多的人,算術、醫術、繡法、馬術……她們若是能學會其中一樣甚至幾樣,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格格都好。”
這想法并不新奇,直郡王身邊的哈哈珠子也好,太監也好,都是這麼過來的。
也不隻是他,皇子身邊的人皆是如此,上書房裡先生授課的時候,哈哈珠子本就是伴讀,而随侍的太監除了伺候筆墨,也會在一側旁聽先生講課,騎術更是最基本的要求。
正如福晉所說,好處是顯而易見的,直郡王沒理由反對,相反,他開始覺得教養女兒之事沒必要從衆。
先福晉在時,養女兒是仿照着宮廷養公主養的。
但宮中對公主的教養也分兩個階段。
在他少時,宮裡面孩子少,無論是皇子還是皇女都金貴,前面幾個妹妹都如皇子一般教養,學騎射,也學經史。
後來,皇阿瑪的兒女越來越多,不出彩的皇子都不受重視,更别提公主了。
再加上整個八旗對女子的教養都越來越漢化,對從前皇女宗女跋扈的議論和不滿越來越多。
公主所那邊也就沒了教經史的先生和教騎射的谙達,教的是柔弱恭順。
‘柔弱恭順’,直郡王在心裡細品着這四個字,柔弱為美,恭順為德,此為古人言,放之天下皆準。
但他的女兒将來要對着郡馬恭順嗎,他的女兒不柔弱就不美嗎,便是不美,也由不得旁人挑剔指摘。
張家不過是漢軍旗中等人家,教養女兒都沒那麼嚴苛,讓張氏像一隻剛從山林裡跑出來的虎崽子一樣,小心謹慎全是浮于表面的,實則膽大且不馴。
若非……他肯定會好好治治張氏這毛病,讓張氏刻記這世間的禮法規矩。
他連張氏的不馴都容得下,如何容不下自己女兒不那麼恭順柔美呢。
“你們覺得呢?”直郡王問幾個女兒。
大格格有些猶豫,嫡額娘說的在理,待她們姐妹之心赤誠,可是學習算術也就罷了,醫術也能說得過去,嫡額娘為何還提到了馬術,女子當貞靜。
二格格飛快的點了點頭,學學學,她恨不得天下人都學,都嘗嘗她吃過的苦。
三格格看了看兩個姐姐和四妹妹,才道:“女兒以為嫡額娘說的在理。”
“女兒也是這麼想的。”大格格終于下定決心。
四格格懵懵懂懂,跟着點頭。
“那好,選哪些人跟着旁聽什麼課,都由你們自己做主,阿瑪給你們多請幾位先生,除了從前那些課程和算術外,經史也要學,日後便把松梅居作為你們姐妹讀書之所。”
松梅居不在後院,而在前院,在這裡讀書,先生往來授課更為方便。
“每日上午讀書,下午來你們嫡額娘這裡,學習管家經營之道。”
他昨日派人查過了,福晉管家的能耐尚未可知,但經營之道還是小有成就的。
張家的香飲鋪便出自福晉之手,據聞在京城都供不應求,可惜店面太少,面積太小,規模不大,不然未必不是一筆日進鬥金的買賣。
淑娴沒意見,格格們下午過來總好過上午來,春夏秋這三季也就罷了,冬天不到日上三竿,她總是起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