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玉總算放下些心來。
回到營帳,案上也放了陸玉的夥食,雖沒有胃口,但還是打起精神強吃一點。
攪着碗中白粥,正看着輿圖,冷绾掀簾入帳,低聲道。
“家主,昨天絞殺在城門甬道的敵軍少了三個人。今早去收屍焚燒時,清理死屍點數少了三個。”
陸玉心頭一沉。
少了三個人,必不可能是詐屍。這三個人應是負傷沒死。
“昨天關城門後沒有再開吧。”
“沒有。”
“可有人翻越城牆逃出城嗎?”
“守城的人一夜盯着,無異樣。”
若是這樣,那這三個人必然在城中,是極大的隐患。
“點一小隊人,民兵也好,百姓也好,勢必要抓出這三個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喏。”冷绾領命退下做安排。
本平複下來的心緒又雜亂了起來。
陸玉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瓷碗。
先吃飯,吃飽才有力氣考慮其他事情。
粥還沒舀到嘴裡,外頭急哄哄的,守城士兵慌張來報,“殿下,敵軍兵臨城下了!”
“桂陽王指名,讓您出戰!”
郦其商也聞得此事,匆匆進帳來。
“殿下,依在下看,桂陽王這是挑釁之舉,不可輕易上當。”
陸玉垂下眉目思索,“我得去。”
郦其商有些急,“殿下……”
“如今城内百姓兵士皆有消極之意,昨日對我的表現也有不滿與怨詞。他今日指名點我,我若退縮,大家隻會覺得我隻是嘴上說說與梁陽共存亡,實難得民意。不管如何,我需迎戰,給衆人一個定心丸,梁陽郡王不懼,也不會退。”
“此一戰的目的,是穩城中人心。”
旌旗飒飒而響,桂字旗猩紅,盤踞飄揚于風中。
桂陽王今日軍隊規模不及昨日龐大,精騎輕裝,精神抖擻。
江衡仍是昨天的裝束,昂揚于人群中,依舊背着那台不能出聲的古琴。
城門鐵鍊放下,陸玉帶領三千兵馬出城迎戰。
江衡見到陸玉,揚聲道,“陸時明,昨夜沒睡好吧。”
“我昨日帶二十萬大軍來拿梁陽,實在是擡舉你。今日不過午時,梁陽便是我江衡之所。你現在棄城挂印,還來得及。”
“大膽逆賊,口出诳語。你倒行逆施,不會得人心的。”陸玉怒斥。
江衡無所謂笑笑,“人心都是打下來的,打服了就有人心了。”
他揚戟,指向高聳的城樓。
“拿下梁陽,封功加爵,殺——”
血色染透剛出的明日,兵銳刺穿平原的蕭風,倒下的人不計其數,橫屍遍野下,是無法退卻的野心和忠心。
陸玉這一戰更為謹慎,并不推進軍隊突殺,在城下有利位置,方便突發狀況,郦其商做出反應在城樓支援。
一波一波的兵甲壓過來,陸玉率軍竭力抵抗,對方戰車迎上來,架起重弩,陸玉指揮盾兵在前排抵擋,紛亂弩箭來襲如落雨,陸玉躬身下馬躲避。
很快,江衡沖入隊伍,戟指陸玉,陸玉旋身躲過,戟刃險險擦過她胸前硬甲,将披風系帶割斷,血紅披風落地,碾于黃沙塵土。
馬下人與馬上人争鬥不占優勢,陸玉當即上馬,提槍而戰。
重戟攜風如千鈞重,揮舞出風響,铿然砍向陸玉,陸玉橫槍,反手刺出槍尖,兩人打了幾個回合,有來有回。
“铿……”銳器重器搏斥出尖銳利鳴,兩人互不相讓,在烈色下一瞬目光交錯,而須臾間,暗處的弓弩已瞄準陸玉——
“嗖——”急促弩箭破風而來,刺穿陸玉胸口,陸玉當即被這一箭打落馬下被拖着擦出一段距離,血流如注昏迷過去,當即不省人事。
江衡夾馬腹,幾下走到陸玉身前,居高臨下的望着陸玉,“兵不厭詐。”
他舉戟——
“锵……”不知從何而來的利劍打着旋襲向江衡脖頸,江衡一凜,仰身揚戟打落這一劍,下一刻,輕盈黑衣高馬尾人影逼近,再重劍一劈,逼得江衡連帶着馬後退幾步,冷绾砍斷陸玉胸前箭支,背起陸玉,跨上戰馬,“退——”
梁陽軍隊且戰且退,往城門奔去,還未到城門前,城門鐵鍊下放,大開城門。城門内湧出一波民兵,扛着雜木布包等易燃物丢在護城河邊,澆上桐油,招呼往城中退的部隊,“快,要點火了……快……”
城樓上的遠弩架有限,射出三波箭阻慢叛軍追擊速度。
火把熊熊燃燒,民兵們往後撤,留幾個人點燃火線,火光一瞬滾燙着燃燒起來,震懾本來的戰馬,而江衡絲毫不懼,帶領軍隊狠狠打馬躍過了火線——
“撤,快,城門要關了!”郦其商在城樓上大喊,城樓下點火的民兵慌亂着扔下火把往城門裡逃,身後是疾馳的隆隆馬蹄聲。
“娘啊……救命啊……”忙不疊地跑,吓壞沒什麼作戰經驗的臨時兵,一青年點火不慎,不想燒着了褲子,腚起火了,一邊跑,一邊在地上滾,郦其商扒着城牆頭喊,“先進城,再滅火……”
屁股帶火的最後一個梁陽人風風火火踩着城門關上的最後一刻,回了城,而江衡大部隊眼見着馬頭将要沖進城門,被沉重木門頂住,關在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