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日斥候慢慢解開繩索坐起來。不止為何,心中說不上來的惶然。
水位迅速上漲,另一部分在湖邊的工兵密集如蟻群,旋即齊心協力掘開湖泊,洶湧黃河水撲進河道,滿滿溢出,狂亂着湧向東邊方向。
守日斥候霍然望向東邊。
是梁陽城!
“不好!”
手忙腳亂跳下樹,守日斥候一路疾奔到幾裡之外的馬匹邊,一邊打馬一邊上馬,“駕……”
————
陰雲蔽月,漆黑天幕難見點星。
入夜後的梁陽城格外安靜,也不見蟲鳴窸窣,如同死寂一般。
疾風驟然徹冽寒然,簌簌雪花撲落,難掩深沉夜幕下隐隐到來的靜谧肅殺之氣。
細雪在緩慢落地前,城外有凄厲人聲呼喊。
他尚未進城,城内沒人能聽見他的聲音,也叫不醒任何人。“有洪水……逃……有洪水……”
城頭上守夜民兵遠遠聽見有人呼喊,疑是敵軍來襲,紛紛點起火把,但距離太遠,看不清人臉,也聽不清内容。
與此同時,轟然異響于城外西處凜然逼近。
嘩啦——
滾滾黃河水如同天降直撲梁陽城——
……
水災一夜之間訇然降臨,湮滅睡夢中的梁陽百姓……
……
一夜之後。
漫長的夜幕終于褪去,梁陽城整個城泡在渾濁大水中。
“來,把孩子給我……”
“……”
“哎,小心,老伯……”
“……”
“大家跟上,不要掉隊……”
“你去扶一下……”
衆人在齊腰的水中跋涉,城中暫時不能住了,陸玉帶領城中人搬往城南,東南方向地勢高,積水少,城中全部都被淹沒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
一夜之間,很多人不止失去了财産,更是親人。深夜的洪水輕易将人溺死在夢中,連掙紮都來不及。
寒天凍地下,所有百姓泡在冰水裡,麻木地跟随着前行者。
一波一波的将百姓分批安置好,陸玉靜下來時才感受到徹骨的寒冷。
棉褥一類的厚物全部濕透了,根本不能做保暖用。而想要點火取暖,眼下根本點不燃易燃物,陸玉派人往林中尋找幹柴。
原本閑置搭的宗廟雛形成了庇護民衆的住所。但是還遠遠不夠。風呼嘯着,陸玉帶着人将空地用木闆圍起來,搭成臨時木屋,又翻找出防水帳篷搭建。
從災洪中脫身而出後,原本沉默的民衆終于有心力整理情緒。
嗚咽的哭聲低低,誰也不敢大聲哭出來,仿佛怕驚擾水神,再度降災。
陸玉胸腔空空的,搭建帳篷時暈厥了下,踉跄着走到沒人處扶着石壁,坐在濕地上發着抖深呼吸。
身體心理上的疲憊使得她不能坐直腰,無力地将身體交給冰冷的石壁,任石壁撐住她殘破的身體。
“殿下……”遠處有郦其商在喊她,陸玉實在提不起力氣回應。
“殿下……”他又在喊她了,應是有什麼事。陸玉稍作休整,強撐精神,“孟懷,我在這裡。”
“啊,殿下你在這……”
郦其商扶着守日斥候往陸玉那邊走。守日斥候拜了一拜,“殿下……”
“你的腿怎麼了……”她見他左腿使不上力,腿翻白肉,像是被東西劃傷後又久在水裡浸泡形成的,幾可見骨,已經很嚴重的傷勢了。
斥候簡單回答了下腿傷的事,是進城後在水中跋涉被驟然沖來的東西弄傷的,水太渾濁,也看不清是什麼。他将昨日跟蹤桂陽軍的所見陳述給陸玉。
陸玉聞言後閉了閉眼,“是我太晚了。”
若是能早些派出人去觀察敵軍動向,或許可以早做準備。
“你先去帳篷内歇息吧。你的傷要盡快處理。”
守日斥候謝絕郦其商的幫忙,郦其商不忍,找了根粗樹枝給他做拐杖。
郦其商上前,“殿下,你臉色不好。”
陸玉幾度深呼吸。
“統計城中人口傷亡,糧秣剩餘,還有藥鋪,洪災中受傷人群不在少數,正是用藥的時候。還有遺留在水中的逝者或者動物要盡快處理。洪水要是遲遲不退,腐屍恐會引起疫病。”
郦其商低着頭,久久才應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