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他身側的是市監部門的艾芙琳,她一邊快速記錄着他提及的重點,一邊略帶輕松地調侃:“還有,新市場的名字也該定了吧?‘農貿市場’這名字,您不是說聽起來像上個世紀的?”
“或者我們可以征集群衆意見?”淩霄聲音低啞,卻仍步履不停。
推開辦公室的門,他将戰術闆遞給等候的詹得羅,又轉身示意艾芙琳落座于懸浮桌對面的椅子上。接着幾乎不加停頓地開口:“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你在第九區幹了不少年,履曆我都看過,不論學曆、項目成果、政績,你都完全有能力擔任一個區域負責人。為什麼從不考慮晉升?”
他的眼神銳利,語氣一如既往的直接,甚至可以說帶着一點急躁。
艾芙琳的手指微微一頓,目光不自覺地落在淩霄那副似笑非笑的臉上。
剛上任那會兒,她确實沒怎麼把這個散漫又急躁的領導放在眼裡——在新聞發布會上講話肆意張揚,行動風格也帶着一種不合常規的跳脫,看上去更像個被臨時塞進來刷履曆的纨绔子弟。
可僅僅兩個月,他幾乎把第九區的政務系統從頭到尾掀了一遍。不說别的,光是這份不眠不休的工作強度,足以把一個身經百戰的老政務官拖垮。而他,臉上卻看不出哪怕一絲疲态,隻有持續壓榨下依舊緊繃的意志力——和那點讓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她沉默了一瞬,第一次在他面前,有了一絲不太願承認的遲疑。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淩霄接過詹得羅遞來的水,仰頭便是一大口,毫不在意形象,“你覺得像我們這種靠父輩戰功的小屁孩,總是霸着負責人的位置不放手。”
艾芙琳隻是淡淡一笑,算是默認。他年紀比她小七八歲,論治理經驗遠不如她,卻能輕易拿到第九區負責人的職務,恐怕家裡還覺得這是‘屈尊’了。而像她這種出身普通、步步為營的人,拼搏半生,最多也不過爬到一個中層部門的高位,已經算得上幸運。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淩霄頓了頓,把水杯擱回桌面,語氣卻突然變得認真,“我在考慮,如果有一天我離開第九區,就把這個位置交給你。”
“你要離開?”艾芙琳一時有些錯愕,雖然迅速壓下了語氣中的驚訝。
“這活真不是人幹的。”淩霄揉了揉眉心,臉上的神情一瞬間變得複雜,“我才幹了幾個月就想退休了。不過你放心,在那之前我會替你掃平所有障礙。你沒問題的,缺的隻是一個機會而已。”
這話聽起來像玩笑,又像承諾,艾芙琳一時分不清他是真心,還是又一次半認真半戲谑的試探。
她隻是笑了笑,語氣平穩:“感謝您的賞識。不過第九區的特殊性,還真得靠您這種有魄力、有後盾的人來撐着。”
“算了吧。”淩霄調低懸浮椅的角度,靠了下去,語氣有點散漫,卻不失清醒,“我什麼德行自己心裡清楚,用不着給我戴高帽。”
看樣子他是準備小憩一會兒,艾芙琳也識趣地起身告辭,沒有再多說什麼。
門關上後,室内安靜下來。直到确認她已離開,詹得羅才從壁櫃中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止痛針劑,熟練地為淩霄注射。他的臂彎上,密密麻麻都是舊針眼,已經找不到哪塊是完整的皮膚。
淩霄沒說話,隻是低頭盯着針頭推到底的那一刻,眉心微動。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但眼下不是倒下的時候。
他擡手喚出終端界面,迅速浏覽剛才會議期間推送的一批信息。
其中一條來自中央醫療中心的VIP管理處:您的妻子路銘一先生來我院調取您的病曆。已依照最高權限機密處理規定,拒絕其申請。
淩霄盯着那條消息看了幾秒,沒什麼表情,隻是慢慢将終端合上,把空針筒遞還給詹得羅。
“詹得羅,”他閉上眼,像是要抓緊這寶貴的十分鐘短暫休息,“我讓你去辦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長官,”詹得羅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一如既往的穩重冷靜,“我去了農貿市場,德洛斯的攤位還在。但人,已經多天沒出現過了。”
淩霄猛地睜眼,整個人坐起,困意盡散:“她去哪兒了?”
“我排查了整個市場,包括後區的倉儲走廊,也調了監控。”詹得羅頓了頓,“她像是憑空蒸發了一樣。出入境管理處也沒有任何以她身份信息登記的出行記錄,不論是穿梭艇還是星際航線,都查不到。”
淩霄沉默了幾秒,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你再查查近兩個月,第九區的量子傳送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