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認得他,實在是不太可能。
沈安甯把手上的膿水随手抹在了抹布上,然後往旁邊一丢,眼神沒離開過桌上的那盆花。
——如今這花已經有了些欣欣向榮之态,根系也沒有分泌液體,這就說明,沈安甯的藥還是有用的。
沈安甯長松了一口氣,實在是憋不住,手指輕輕挑着花葉:“你終于活了。”
這疫病終于是有的救了。
她是一刻都等不及,抱起花就直奔縣衙,一出門還正遇到了鬼鬼祟祟的叔母,沈安甯臉盲,人都沒認出來,急急忙忙就走了。
有了蕭譽的授意,縣衙裡當差的都知道她,随口告訴她蕭譽就在縣衙的最後一進院落,等她好些天了,然後就是探着腦袋,恨不能把脖子伸進院子裡。
沈安甯道了一聲謝就直奔他們說的地方了。
綠樹掩隐下的一進院落,如果不仔細看,怕是會以為這地方荒蕪了。
沈安甯進門的時候還險些被絆一跤,但好在花還沒事。
蕭譽語氣裡有些震驚:“來了?”
院子裡一個小小的石桌,蕭譽正坐着,面前是一株花,隻不過死氣沉沉的,根系也被從泥土裡拽了出來,這才看得清這花哪裡還有根系。
早就腫爛得不成樣子,像是一塊吸飽了水的破布,散發着陣陣惡臭。
不難想象這花疫病到底是嚴重到了什麼程度,饒是沈安甯天天熏着這股味,也有點受不了。
蕭譽的手上還沾着濕哒哒的泥土,看到沈安甯的視線一直在他手上,他突然不好意思似的把手随手往衣服上一擦:“剛剛在看花,想着沒人來沒個講究,熏到了客人。”
“不礙事,”沈安甯擺擺手直奔主題,“我今天來,是我發現我的花好像活了。”
她為了方便蕭譽看,把花盆直接放在了桌上。
蕭譽聞言喜上眉梢,手指撥動着花,突然想起來什麼,狐疑道:“你不會是換了一盆花糊弄我吧?”
“縣令要是不信,可以先按我的法子推廣下去,反正結果再壞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了。”
看着沈安甯一臉自信,蕭譽也信了幾分,繼續問道:“那按你說,我們應該怎麼做?”
“先把花田裡的花全部鋤了。”
“不行!”蕭譽立馬反駁,“現在正是鮮花采收的時候,各家家裡的存糧在冬天也已經吃完了,如果這茬花全部報廢,我們的糧不夠維持到下一次的花開。”
沈安甯頗為頭疼。
但是這茬花晚一天清除,下一茬花就晚一天種下,拖的久了,隻會更加糟糕。
兩人一整天也沒想出一個辦法,就這麼僵持着。
直到傍晚時分,沈安甯抱着花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一些小孩在地上畫畫,畫裡有太陽雲朵和屋子。
沈安甯就像是被電流穿過了全身,腦子裡驚雷炸響,轉身快步朝着縣衙走了過去。
如果這些花左右是沒有活路,那不如換一個法子。
把它們還能用的花瓣摘下來,做成幹花畫,一來用料甚少,而來,經過加工之後,幹花有了各樣圖案,也可以賣得高價,反倒是比直接将花賣出去要賺錢的多。
“蕭譽,我想到了辦法!”
沈安甯沖到了縣衙,見到蕭譽的時候氣都沒喘勻,蕭譽給她倒了一杯茶水,玩笑道:“跑這麼急,那看起來是有天大的事情。”
兩口水下肚,本來狂跳的心髒勉強緩和下來,沈安甯道:“我想到了辦法,能暫緩燃眉之急。我看鮮花疫病雖然嚴重,但是有些花瓣還沒有全部腐爛,我覺得我們可以把花瓣采摘下來,配合其他手段,用花瓣作畫,一來不至于延誤了疫病治療,二來也不會顆粒無收。”
蕭譽顯然沒聽懂她的意思,皺着眉思考片刻,問道:“你說的法子,真的可行?”
“試試不就知道了?”沈安甯道,“反正現在再拖下去也隻是等着花全都死掉,最後還是要鬧饑荒,不如現在聽我的,如果出了問題,盡管處理了我。”
沈安甯說的倒是實話,鮮花疫病已經想當嚴重,最先病了的花現在早已經整個腐爛,如果不及時處理,隻怕是連人也要生病了。
蕭譽點了點頭:“好,那就按你的意思來辦,推行實施有什麼困難,也盡可找人助你。”
沈安甯松了一口氣,有他這句話,想必好辦很多,于是道了一聲謝,轉身就要走。
正要踏出門口,身後突然響起了聲音:“沈安甯。”
沈安甯回頭疑惑地看着他,蕭譽目光複雜:“你是怎麼知道這麼多的?”
沈安甯笑笑,随口扯了一謊:“人常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我愛花,時常鼓搗罷了。”
暮色四合之下,她的背影倒是比白日裡看着灑脫了許多,沒了那副不合年齡的成熟相。
蕭譽看着她一轉就消失的背影,手指無意識撥弄着腐爛的花根,不由得想起白日裡村民的說法。
——沈家女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