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冬天,大三第一學期電氣的專業課格外多,且考試月也持續的格外長。
平安夜來臨的前一天,秦筱楠終于考完了最後一門,結束了每天在圖書館奮戰15個小時的拉鋸;她終于有時間能坐下來安安穩穩地吃一餐早點,而不必匆匆忙忙打包一個菜餅,在等待圖書館開門的間隙咬上幾口。
已經習慣了早起的生物鐘,秦筱楠和趙子非早上七點半便坐在了人員寥寥無幾的食堂,各點了一晚魚粉慢悠悠地吃着。
“武漢發現了...一個什麼病毒,好像挺危險的。”趙子非邊吃邊看着手機,突然刷到相關的新聞,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秦筱楠邊吹氣便喝下一口魚湯,不在意地回答着:“每年冬天不都容易有流感嗎?應該不礙事吧。”
“好像是說從一個海鮮市場傳出來的,吃魚就會...”
趙子非說着,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戛然而止;而對面的秦筱楠也一臉無語地放下了手裡的湯匙。
武漢離得不遠,不知道會不會傳到這裡。
但當時二人都沒怎麼将這事放在心上;好容易結束了一學期的辛苦,他們各自跟家裡以還沒結束課業為由,留在學校度過了将近半個月的逍遙生活,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各自回家。
這一次到家,母親破天荒的沒來接她;秦筱楠不知所以地自己回家等了許久,媽媽才拎着兩大包東西回來。
“單位讓大批量采購口罩...我跑了好多藥店才買了一些,給家裡也帶了點口罩和消毒液,你都收好。”
看媽媽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秦筱楠趕忙接過那些東西一一安置,心中突然隐隐升起不祥的預感。
而一切也正如她所料,她到家的第二天,便聽聞全國開始了大面積的疫情防控,他們這些外地尤其是南方回來的學生也被社區嚴格監控起來,每日必須上報幾次體溫。
而預想中一個月的寒假,也變成了長達一年的居家——離校前跟趙子非的種種下一步計劃,個人的事情、喜好、思念,在這種社會的動蕩下,輕的一粒沙都不如。
媽媽倒是很高興,平時秦筱楠一周才往家打一個視頻,一走便是半年見不到面,現在居然能一直陪在身邊;雖然她理解不了辛苦養大的女兒為什麼和自己并不那麼親密無間,甯願把話全跟電話那頭的男生說,也不想跟自己吐露,但這并不妨礙看到她便心裡沒由來的安穩。
此時媽媽通過網戀認識了一個年紀相仿的叔叔,已經談了快一年,對方沒什麼牽挂一個人來這邊闖蕩,人品也不錯,和秦筱楠也處得來——
人生再苦,如今也甜蜜起來了不是嗎?
“筱楠啊,你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麼?”
吃過晚飯,秦筱楠照例要回屋去跟趙子非打遊戲,媽媽突然這麼一問,她有些詫異:“什麼計劃?”
“你再有一年就畢業了,打算去哪兒工作,還是讀個研究生呀?”媽媽搓着手,仿佛有些期待。
秦筱楠笑起來,語氣卻很堅定:“你就别再勸我讀研究生了,我上大學的時候就說了,這個書我念夠了,打死都不可能讀研的,到時候秋招看情況吧,大概率跟趙子非簽一起。”
雖然知道她會這麼說,媽媽還是有些失落:“你聽媽媽說啊,現在這個情況不一樣了...我們單位前幾年還要本科生,現在招聘進來的清一色都是研究生,雖然學校一般吧,但人家畢竟是研究生,你到時候沒有競争力的啊...”
秦筱楠心頭湧現出一種莫名的煩躁;她解釋不清這種情緒的來源,明明跟朋友交談時都能心平氣和說的話,從媽媽嘴裡說出來,她就總會下意識豎起全身的刺去反擊。
“你别說了,我不讀研。”
秦筱楠冷冷扔下這句話便進了屋,坐在椅子上緩了幾秒,她又十分後悔:自己這是怎麼了呢?有什麼好值得生氣的,為什麼總要這麼劍拔弩張的?
長舒了一口氣,秦筱楠打算起身去跟媽媽道個歉,把話好好再解釋一遍;媽媽卻先她一步走了進來,坐在床邊拉住了秦筱楠的手:“聽話,你那麼聰明,考個研究生肯定沒問題的。”
聽話聽話...
可是,她還不夠聽話嗎?
秦筱楠瞬間把方才的愧意抛諸腦後,她有些情緒失控地抽出手,努力保持着理智辯駁道:“我當時不想讀理科,後來也聽話了;我轉專業不想學這個破電氣,最後也聽了你的,我就不能選擇我自己的人生嗎?!”
“可是我都是為了你好啊!”媽媽尖叫起來,擰在一起的五官讓秦筱楠又想起了記憶中昏暗的那幾年,“而且那不都是你自己選的嗎!你什麼時候聽過我的!”
每當此時,心中那個從未真正愈合的傷口便會發出熟悉的風聲;而“沙沙”的呼嘯中,秦筱楠無能為力,卻仍舊不想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