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航1072,減速到230,下高度21保持,有交叉。”
“深圳9503,上高度6000,聯系區調120.3,再見。”
“錦繡2216,高度下——咳咳……”江甯指揮着,突然喉嚨一陣發癢,咳嗽了兩聲才繼續道:“更正,錦繡2216,減速180,航向020下到18,注意有穿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去買菜的時候冷到了,江甯今天起來就有點喉嚨痛,早上出門的時候吃了兩粒消炎藥。
本來今天天氣不錯,航路也沒有限制,一切都很順利。但就在大約半小時前有個特情,有飛機上乘客心髒不适緊急備降了,為了讓航路,這會天上堵了不少飛機,江甯已經一刻不停指揮了半小時,此刻喉嚨一陣發幹,聲音都有些啞了。
手邊多了杯水,江甯百忙之餘擡頭看見瞿昭,笑了笑,無聲說了句謝謝。
瞿昭比江甯大兩歲,也是虞城機場二級管制,當初江甯來見習的時候,瞿昭已經放單一年了。但是他倆是一道升的二級——江甯是破格提拔,瞿昭是實實在在硬熬年限上來的。
瞿昭家裡有個六歲的兒子,但他的工作經常會很忙,照顧不上家裡。前段時間聽說他老婆生病住院了,又趕上過年春運,正好是民航人一年裡最忙的時候。瞿昭因為工作跟家裡鬧了不愉快,春運過後就請了半個月假,今天剛回來。
江甯喝了口水扭頭繼續指揮,一小時後才跟換班的人交接。總算有時間休息的江甯,猛灌了一杯水,發幹的嗓子才終于舒服了些。
瞿昭走過來問他,“感冒了?”
江甯點頭,聲音沙啞着,“可能是昨天冷到了,今天嗓子不太舒服。”
“這兩天天氣反複,你小心點。多喝點水,聲音都啞了。”瞿昭從口袋裡掏了幾顆薄荷糖塞給他,“從我兒子那順的,不舒服你就含一顆,清涼的。”
江甯笑着接下了,拆了一顆往嘴裡塞,抿了幾下後,薄荷糖專屬的涼意瞬間充斥了口腔。江甯突然想起昨天程瑜跟他說的,便順嘴問了一句,“家裡的事忙完了?”
瞿昭本來笑意盈盈的臉上瞬間有些僵硬,不過片刻他又恢複如初地點了點頭,但再看江甯時,明顯有些情緒低落,“你晚上有事嗎?沒事的話,陪我喝酒去?”
江甯見他情緒不高,想了想倒也沒拒絕,不過說了一句,“我不喝。”
“沒讓你喝,我喝,你就當陪我呗。”
江甯點頭,複而又疑惑地問:“你明天沒班?”
雖然管制員沒有飛行員那麼嚴格的禁酒令,但瞿昭嚴謹的性子,如果第二天有班,他也會嚴格遵守“工作前12小時不飲酒”的規定。
“晚班,沒事。”瞿昭笑起來,擡手拍了他一下,“說定了啊,我換班去了!”
臨走還不忘叮囑他,“多喝水!”
江甯無奈舉起手裡的杯子,“知道了,喝着呢。”
而另一邊虞城機場航站樓,剛下了飛機的齊一鳴正拿着手機給王珩宇打電話,結果鈴響了好半晌都沒人接。
齊一鳴“啧”了一聲收了手機,正納悶好哥們怎麼不接他電話,身邊副駕駛就拉着他道:“诶,小道消息,今天進近那個是江甯!”
齊一鳴眉頭一皺,“江閻王啊?聲音不像啊。”
副駕駛“昂”了一聲,“聽着像是感冒了……也是咱今天運氣不好,攤上他了。”
剛剛齊一鳴落地前,他前面的飛機跟他後面的飛機,管制都是給的35R跑道落地,結果輪到齊一鳴的時候,偏偏給了他一個34L。
虞城機場的跑道,一号跑道是17L跟35R兩個方向,二号跑道是16R跟34L。一号跑道距離航站樓最近,二号跑道相比起來隻是在航站樓的另一側,但由于機場布局問題,兩條跑道雖然平行,但是是前後交錯的,34L方向的落地點落地,最遠的脫離點距離航站樓怎麼也得滑十多分鐘。
齊一鳴昨天飛了個大四段,今天一早的航班從廈門飛虞城,起飛的時候因為流控,機坪上就延誤了半小時,好不容易起飛上了天,結果到落地了又趕上虞城機場特情,為了讓航道,他又轉了十來分鐘。
這些都能忍,最不能忍的是,他前面跟後面進近的飛機都給排了35R落地,偏偏到他就是34L。
他這暴脾氣,當時就不樂意,但那個管制态度強硬,他就算再不樂意,也得聽人指揮落地。這不一落地就讓副駕打聽今天進近誰值班,還尋思跟好兄弟喝酒吐槽,結果不僅聽到個是江甯指揮的噩耗,連好兄弟也不接他電話。
齊一鳴一時郁悶至極。
晚上下班後。
瞿昭約了江甯就在機場邊上的家常菜館吃飯,店名叫“17L”,因為從地圖平面角度來看,正對着虞城機場17L跑道,因而得名。
餐館老闆是對老夫妻,虞城本地人,聽說兒子也是管制員,不過不是在虞城機場。
因為這家店距離機場近,味道也很好,而且在機場邊上開了很多年了,在機場附近的都愛來這吃,平常生意也不錯。旺季的時候機場客流量大,這裡也經常會爆滿,有時候甚至都沒位子。
瞿昭以前老愛約江甯來這喝酒吃飯,老闆都認識他倆了。大約是有段時間沒來了,老闆看見他們還挺熱情,“挺久沒見你們倆了,今天吃點什麼?”
老闆給他們找了個靠窗的位子招呼他們先坐,瞿昭連菜單都沒看,“還跟之前一樣吧,麻煩劉叔了!”
“跟我客氣什麼?”劉老闆笑着拍了拍他,“今天還喝點嘛?”
“上瓶二鍋頭!”
劉老闆點頭,回頭又問江甯,“小江喝不?”
江甯搖頭笑了笑,“我不喝,我感冒了,喝不了。”
“那你喝茶。”劉老闆給他倆一人倒了杯茶,又熱情地關心了一下江甯的感冒,“你倆先坐,我去給你們點菜去。”
等人走了,江甯拿起茶杯喝了口,擡頭看瞿昭,“你一會少喝點,一瓶太多了。”
“沒事,我有分寸。”瞿昭端着茶杯看向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行人如梭,他也不知在看什麼,突然開口道:“江甯,我有時候其實挺羨慕你的。”
江甯喝茶的動作頓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瞿昭道:“一個人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江甯端着茶杯抿了一口,眉眼低垂着并沒有接話。
江甯或許不是一個很好的傾訴者,但他一定是一個好的傾聽者。他會安靜的聽着,任由你對着他發洩情緒。
但他也不會讓你像唱獨角戲一樣自顧自說幾個小時,雖然很多時候他并不能給你提供什麼有建設性的建議或意見,但他起碼會給予一些反應。
或許就是因為這點,瞿昭才願意花幾個小時跟他吐槽生活的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