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台風來勢洶洶,走得也很突然。
周一放了晴。
被洗刷過的天空澄澈湛藍。
D302教室裡。
二十幾個學生圍着人體模特坐了一圈,畫筆摩擦素描紙的沙沙聲此起彼伏。
這次的課堂速寫要被拿去評分,所以大家都比較認真。
直到下課鈴響,除了零星幾人交畫離開,絕大部分人還停留在座位上。
程舒妍盯着畫闆看了許久,還是不滿意,總覺得缺點什麼。
她比對了下模特,決定換碳條試試。
這時,有個男生站門口喊,“程舒妍,有人找。”
程舒妍動作微頓,但也就頓那麼一下,眼也沒擡,沒理睬。
男生轉過頭,沖着商澤淵無奈攤手,“她經常這樣不理人。”
商澤淵了然一笑,說行,那我就等會。
反正也不急,幹脆慢悠悠走到門前,倚着門,朝裡看。
他這一靠,教室裡頓時不安靜了。
起初隻是幾道不确定的視線,看清是誰後,你推我,我碰他,一個接着一個,一排接着一排,驚詫地吸着氣,朝門口看過來。
有人竊竊私語——“我天,那是商澤淵吧?”
“商澤淵怎麼來我們教室啦?”
“好帥啊啊啊,卧槽太帥了!”
“……”
而掀起一系列連鎖反應的商澤淵,一臉事不關己地看向教室某處。
程舒妍正改畫,絲毫沒被幹擾。
室内開着窗,窗外有風,徐徐吹過,拂動白色窗紗。她側坐在窗下,光打在她臉上,白皙的皮膚幾近透明。長發在腦後随意低盤,臉頰旁卻漏了幾縷,正随着風不安分地拂動。
她這才有了點反應,擡手将碎發掖在耳後,又挂了隻筆上去。
然後繼續畫畫,白皙的手指在畫紙上飛舞。
又這樣過去幾分鐘,她描完了最後幾筆,總算滿意。
自動隔絕外界的屏蔽儀消失,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入耳中,彼時她正取畫紙,順手将筆叼在嘴裡,随着議論聲,往門口撂了眼。
緊接着,視線一頓。
商澤淵正看她,隔着教室與人群。
他臉上挂着好整以暇的笑,像在觀賞,觀賞未來的程大畫家聚精會神地作畫,觀賞她胸有成竹地收筆,還有此時此刻,她咬着筆看過來,不耐又驚訝的神情。
風吹得更恣意,白紗與發絲同時揚起,耳後的筆落了地,紛飛的碎發拂過她精緻的臉。
商澤淵見過她不戴眼鏡的樣子,隻是那兩次都化了妝,遠不如此刻直觀。
程舒妍素面朝天,沒有鏡片的遮擋,那雙眼一覽無遺,黑白分明,清絕明亮,像埋下了清晨的霧氣,通透又清冷。
也就是這時,商澤淵意識到,她可能并不近視。眼鏡于她而言,隻是個裝飾品,用來弱化五官,用來掩藏鋒利,也就是,扮拙。
這簡直太有意思。
議論還在繼續。
程舒妍反應過來,撂下筆,用嘴型問他,“幹什麼?”
商澤淵懶懶散散地朝她勾了勾手。
他這一動作,又引得班裡人交頭接耳、四處打量。
程舒妍隻得麻利起身交畫,一臉淡定地走出教室。
路過商澤淵時,腳步沒停,目不斜視走到水房前,站定,又朝他極快地瞥了眼。
訊号遞過來,商澤淵輕擡唇角,不緊不慢跟了過去。
進了水房,程舒妍謹慎地鎖了門,率先開口,“你找我有事?”
商澤淵注意到她這動作,但也沒急着問,隻說,“我晚上有事,不跟你一起回,放學你直接在後門等張叔。”
以往商澤淵沒開車時,兩人大多坐一輛車回家。
程舒妍點了下頭,又問,“就這點事?”
商澤淵揚眉,不置可否。
“以後有事微信通知我就行。”
意思就是不用非得來教室找她,引人注目。
商澤淵卻故意道,“你沒通過我微信,我怎麼通知你?”
程舒妍頓了頓,才想起那晚他發送驗證後,她直接鎖屏睡覺了,壓根沒理。
這事兒倒被他記上了,還拿出來調侃。
她扯起唇角,不以為然,“不是有微信群嗎?”
“有些事不方便在群裡說。”他腔調懶散。
程舒妍一聽這語氣,以為他又要張口就來,擰眉反問,“我跟你能有什麼不方便的?”
“噢,”他伸手抄兜,掏了個什麼出來,然後攤在掌心,送到她眼前,“比如這個。”
程舒妍定睛一看,一個卡通圖案的打火機,是她的。
多半是那晚她點蠟燭時不小心落在客廳了。
“這方便嗎?”
“不方便。”
“那不就得了。”
雖然對他的渣男做派頗有微詞,但一碼歸一碼,程舒妍伸手接過,“謝了。”
打火機揣進口袋裡,她問他還有别的事沒?
商澤淵雙手環胸,擡了擡下巴,指向被她鎖起來的門,才問她,“你又是什麼情況?”
他笑,“我見不得人?”
程舒妍随口道,“你太高調。”
她可不想像猴子一樣被圍觀,況且,出了商家大門,她本就沒打算和他繼續扮演什麼兄妹和睦的戲碼。
但“你太高調”這個答案還是太含糊,商澤淵垂眸看她,“所以呢?”
“所以。”
她重複了這兩個字,思考片刻,決定把話說得直白點,揚起頭與他對視,程舒妍問,“你準備讓所有人知道你多了個妹妹嗎?”
“萬一被傳開議論,少爺的面子還保得住?”
“還是說,你不認為這很丢臉?”
三個問題撲面而來,已經不隻是直白了,是刁鑽。
對于這種無法回答的問題,商澤淵隻聳肩,意思是——“你猜。”
“所以,”她繼續回答他的問題,“裝不認識就好,免得麻煩。”
中午還跟宋昕竹約了吃飯,程舒妍沒打算久留,說完便擰開門,“沒别的事我先走了。”
人都走出去了,身後的商澤淵蓦地開口,“你不近視,對吧?”
疑問句式的陳述句。
程舒妍回過頭看他,沒說話,也隻聳了下肩,和他傳達着同樣的意思——“你猜咯。”
商澤淵勾唇,低笑一聲。
*
程舒妍和宋昕竹在食堂碰面。
宋昕竹在一班,兩人偶爾不同課,程舒妍給她透露了上午課堂小考的畫題。
宋昕竹說,“好耶!愛你妍妍。”然後又開始聊她的男神。
她喜歡說,程舒妍就聽着,隻是越聽心裡越複雜。好像宋昕竹對商澤淵無法自拔,也有她不作為的責任。
宋昕竹太單純,是絕對玩不過他的。
思前想後,程舒妍還是開了口,“我得跟你說個事。”
宋昕竹:“怎麼啦?”
“你要不要換個人喜歡?”
“啊?”宋昕竹不解,“為什麼啊?”
“因為……”程舒妍盡可能委婉,“其實,好像,商澤淵已經有暧昧對象了。”
宋昕竹眨眨眼,“然後呢?有就有呗。”
這句話給程舒妍最直觀的感受是,他有暧昧對象了,但她沒關系。
已經喜歡到這種程度了嗎?
“你……”她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
宋昕竹反過來問她,“不過你怎麼忽然提起商澤淵來了?”
程舒妍卡頓了一下,疑惑道,“不是你喜歡他嗎?”
宋昕竹簡直詫異,“我怎麼可能喜歡他?他看起來就是個渣男!”
“……”
兩人立即複盤了一下,才知道原來是場烏龍。
那天宋昕竹指的确實是商澤淵那夥人,但卻不是商澤淵,“是他朋友,當時就站在他旁邊的。”
宋昕竹笑着說,“商澤淵在學校很出名的,喜歡他才是自讨苦吃,我以為你知道呢。”
程舒妍也笑,舒口氣的那種笑。
這事兒實打實困擾過她,這麼一溝通,豁然開朗。
不用操心了,挺好。
“對哦,你沒住校。”宋昕竹忽然記起,“那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她像個關不上的小話匣子,就着話題開始給程舒妍科普。大多是些捕風捉影的花邊消息,程舒妍也都能猜到。
“商澤淵的交友圈子很固定,别人很難進入,就像我男神,我至今沒打聽到他的聯系方式,還蠻難的。”說到這,宋昕竹又有些失落。
“慢慢來。”程舒妍分了塊炸豬排給她,以表安慰。
……
下午兩人一起去上體操。
結果宋昕竹忽然來了例假,和老師請示後,就去體育館休息了。
宋昕竹走後沒多久,程舒妍收到她的微信:【我來二樓看帥哥打籃球喽。】
宋昕竹:【在這等你放學~】
下了課,程舒妍按照約定去找她。
結果剛到二樓,遠遠就看到宋昕竹在和人吵架。
她坐着,男生站着,看起來挺激烈的。
程舒妍不明所以走上前,才看清對方是宋昕竹的軟飯前男友。
“我告訴你宋昕竹,你不給我買的東西,有的是人排隊給我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