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衣很薄,清瘦的脊背貼着玻璃,觸感冰涼。
身前的人卻散發着從淋浴間帶出的水汽,潮濕滾燙。
直到窗外一陣風,吹散眼前的煙。
程舒妍笑着問他,“我的煙好抽嗎?”
之所以問的是“好抽嗎”,而不是“為什麼要抽我的煙”,是因為她知道,如果他沒貿然把煙叼走,那點火星遲早要燙到她的手。
商澤淵思考片刻,如實評價,“太淡了。”
她這款确實勁小,程舒妍聳了下肩,不置可否。
夜裡起了風,透着陣陣涼意,她轉身去關窗。到這裡,對話本可以結束,偏他又吊兒郎當地補了句,“但還挺甜的。”
窗戶合上,程舒妍轉身看他。
商澤淵還站在原地,勾着唇,眸子裡帶着意味不明的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這張臉的緣故,她總覺得他說什麼都像在玩暧昧。
“我說煙嘴,香草味的吧。”
他看懂她的神色了。
這樣一強調,好像又是她多想了。
程舒妍移開視線,不輕不重地應了聲,“是。”
“要嘗嘗我的嗎?”商澤淵提議,“去我房間。”
程舒妍又看向他。
這回眼裡明顯有了幾分打量。
商澤淵笑得肩膀都在抖,“怎麼總這種眼神看我,把我當禽獸了?”
程舒妍反問,“你不是嗎?”
“如果我是,現在就可以是。”他腔調懶散,調侃說,“但你的嗓門我見識過了。”
他指的是他之前到她房間,被她砸花瓶擺了一道那事。
話說得挺坦蕩,還順帶提了提兩人的舊仇。
程舒妍輕笑一聲。
繞過他身邊,她扔下句,“我這兒地上不能扔煙頭,麻煩少爺撿走。”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衣帽間。
等她再出來,地上還真被收拾幹淨了。
商澤淵見她換了長袖長褲,順手将裝了煙頭的紙團抛進垃圾桶,拍拍手,問,“怎麼說?”
“去嘗嘗。”她答得利落幹脆。
很難想象,晚上十一點,兩個人就這樣從她的房間,轉移到他的房間,隻為了嘗幾根煙。
但好在收獲頗豐,商澤淵這人對抽煙也頗講究,好多品牌程舒妍從未見過。她挑挑揀揀順走好幾包,還順便發現了一個抽煙聖地——他的露台。
露台從他卧室延伸出去,又大又寬敞,設了調酒台和酒櫃,灰黑色的傘下放了張桌子和躺椅,夜裡還亮着暖白色的氛圍燈。
商澤淵給她調了杯酒,她就坐那吹着晚風喝着酒,指尖夾着根他的煙。
他又給自己調了杯,正往裡加碎冰,随口問她,“我去你房裡洗澡的原因就不猜了?”
程舒妍開口道,“不猜。”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别人到底什麼心思她也懶得猜。
“你可以去我浴室看看花灑到底壞沒壞。”
“不看。”
“不好奇答案?”
“不好奇。”
商澤淵看過去,程舒妍晃着酒杯,滿臉淡然,“我對你隻有揣測,沒有求知欲。”
他低笑出聲,說,“行。”
後來兩人坐露台上喝了會酒,又抽了幾支煙。
商澤淵看她對那躺椅情有獨鐘,就說以後想抽煙随時可以來他這。
程舒妍掃他一眼,“看心情吧。”
話雖這樣說,之後空閑時,程舒妍又往這鑽了幾回。
商澤淵心情不錯的話,會給她調各種小甜酒,兩人總能一起喝點。當然,大少爺閑雲野鶴的,很少會心情差,如果有,多半是因為跟他爸吵架。
程舒妍不知道原因,也從不過問,但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近來家中氛圍莫名緊繃。
商景中的脾氣愈發暴躁,連程慧都時不時要到程舒妍這找茬。
一如江城的天氣,總是變化莫測。
看似晴空萬裡,不出半日便烏雲密布,風雨欲來。
……
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外面忽然下起了雨。
豆大的雨點急促地拍着窗,教室裡抱怨聲連連,“怎麼又下雨?這tm什麼鬼天氣!”
程舒妍撐着下巴看窗外,不免也有些煩悶。
她不喜歡下雨,可江城又總在下雨。
暗自歎口氣,程舒妍收起課本,拎起包,準備離開教室。
剛走出座位,迎面撞過來一個女生。
程舒妍反應快,往旁邊躲了一下,才使得兩人的肩膀隻是堪堪擦過,并沒有發生實質碰撞,但女生手裡的飲料還是完整地灑到了她的包上。
“哎呀,你倒是看着點路啊,浪費了我的石榴汁!”
對方擰着眉,一臉不悅。
程舒妍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包,米白色的帆布包被染得不堪入目。
她重重深呼吸,肩膀随之聳動一下。
“故意的,是吧?”再次看過去,程舒妍聲音冷了下來。
“誰故意的?你故意的?”女生裝傻。
其實根本不用問,程舒妍心知肚明。
對方不是第一次表現出敵意,程舒妍早就注意到她總在背後嘀嘀咕咕。
隻是自己一直懶得搭理,沒想到今天舞到臉上來了。
本來下雨就煩,程舒妍扔下包,“行。”
她一把推開面前的女生,徑自走到她坐的位置,拎起挂在椅子上的包,打開拉鍊,沖地上抖了抖,一把小花傘掉了出來。程舒妍撿起傘,撐開,再拿起桌上的美工刀,在傘面狠狠劃了兩個大口子。
她讓她的包淋果汁,那她也該去淋淋雨。
其他人懵了,女生也懵了,反應過來後,尖叫着跑過來一把奪過。
“程舒妍你瘋了!”她沖她晃着殘破的傘,“你知道這傘多少錢嗎?”
當這句話問出,程舒妍就知道她針對自己的原因了。
江大這個學校裡,遍地都是富二代,與其說是學校,不如說是個碩大的交際圈,每個人都手握背景和人脈。
在這種環境下,程舒妍就顯得很不同。
她沒有交際圈,也不屬于任何一個小團體。
上課就來,下課就走,沒人知道她的背景,但從她日常用度來看,大概率家世平平。
按理說這樣的女孩不該引起别人的注意,偏偏她長了張不低調的臉。
皮膚白,五官精緻又标準。素顔時清冷難接近,稍微塗點口紅便足夠惹眼。
個子高,身材也好,平平無奇的衣服到了她身上總特别有味道。不僅如此,成績還出類拔萃,專業課老師不止一次誇她有靈氣。
這很難不讓人生出嫉妒之心。
那麼像程舒妍這種情況該怎麼去打壓?
女生選了她沒有的東西,也就是錢——你知道這傘多少錢嗎?
她大概率以為程舒妍會因為這句話打怵。
但她找錯了人。
在程舒妍這,有錢也沒資格行使特權,她隻認對與錯。
“傘的價值是遮雨,如果不能遮雨,一律當垃圾處理。”程舒妍視線淡淡掃過女生的臉,“你也一樣。”
“什麼意思?”女生見她要走,上前一步,狠狠拽住程舒妍的胳膊,“你給我說清楚!”
程舒妍不耐地蹙起眉,反手抓她的手腕,又一把甩開,正要發作,便聽到門口傳來句——“她說你是垃圾。”
有人替她這麼解釋道。
程舒妍循聲轉頭,教室中其他人也相繼看過去,緊接着,抽氣聲漸起。
商澤淵倚在門口,抱着臂,嘴裡嚼着糖,好整以暇地看着這邊的情況。
看戲的位置,看戲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