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鶴林縮在銀官懷裡縮了好半天，白衣和青袍混雜在一起，看起來糾纏着難分難解實際上隻要銀官推開，兩道顔色就泾渭分明。

銀官伸手輕輕點了點宋鶴林的後背，道，“師弟，也該起身了，再高興也不能摟着我這麼久吧？”

宋鶴林被銀官剛剛輕輕點在背心的動作弄得有點癢，略微搖了搖，從銀官雙臂之間略微往外移動了些許，道，“師姐，你知道怎麼出去嗎？”

銀官方才好端端地走在路上，不知道哪隻腳邁錯了，轉眼一看便已經到了這裡，隻剩下那個鏡像倒映出來的“宋鶴林”還陪在她身邊，長歌師妹還有徐柯師弟都已經找不見了。

此刻銀官向四周望了望，果然見得圍繞在兩人周圍的隻有層層疊疊光暗交織的鏡面，鏡面中倒映着不同角度的銀官和宋鶴林。

很顯然，銀官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來的，自然也不知道該怎麼出去。

銀官歎了口氣後回道，“不知道怎麼回去。怎麼？師弟難道知道出去的法子？”

宋鶴林沒有回話，在銀官衣袖間輕輕挪動了一個位置，似乎在尋找她身上冷香的來源，或者按照宋鶴林的私心，他想要讓銀官師姐的味道将自己染透了才好。

——将他的裡裡外外全都染透了最好。

宋鶴林縮着銀官懷間開始搖頭，他原本以為隻要打倒那棵青海棠樹之後便可以出去，可沒有想到那棵青海棠樹卻在這個時候變成了師姐和那個讨人厭的鏡像。

銀官四處觀察着，卻剛好發現了一塊鏡面，這塊鏡面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見宋鶴林剛剛被撞得通紅的鼻頭，還有微微勾起的嘴角。

這是...哭了。銀官在心中疑惑着，可師弟的嘴角又還帶着笑意，難道真給他高興壞了？宋鶴林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師姐心中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等到他估摸着在師姐懷裡已經賴了足夠久了，這才起身，呲着個大牙傻樂，順帶又喊了一聲，“師姐。”

接着宋鶴林便開始向銀官解釋他之前單獨待在這處結界中的所見所聞。

“你是說，那棵青色海棠樹或許就是破陣的關鍵所在。”銀官捕捉到了信息，“那行，我們先去找找看這棵樹。試試看把它砍了能不能讓我們出去。”

宋鶴林點頭，似乎想到了什麼，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問出了口，“師姐，你說.....這裡會不會和徐柯的鏡聽一樣，要把我抓起來讓師姐你來複刻記憶？”

銀官思忖了片刻，頗為認真地點點頭，“或許是的吧。”

宋鶴林頓時有些緊張，于是便挨着銀官挨得更近了。

銀官見他動作不由彎了眉眼，“那小師弟可得跟緊我，小心從鏡子裡伸出一隻手來将你抓走了。”

宋鶴林絲毫沒有意識到銀官話語中的揶揄，反而還黏着銀官更緊了，幾乎快要變成她的一條小尾巴了。揪着銀官的衣擺，一面開始想着自己的鏡聽會是什麼樣子的。

會像徐柯一樣要師姐來救水火？讓師姐在漫天紅絮中感受愛意？

宋鶴林的思緒總是會被不自覺拉遠，銀官看見他飄渺的視線就知道小師弟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了。

這個時候就需要銀官來充當拉回他思緒的人。

“師弟，其實我也很好奇。”銀官的視線望向了不遠處鏡面中倒映出來的九疑山千舒峰，“好奇你的鏡聽會是什麼樣的。”宋鶴林跟着銀官的視線望向前方。

千面水鏡圍繞在兩人周圍，倒映出不同角度的銀官和宋鶴林，隻有眼前這一面中的景象未曾出現兩人的倒影。

看樣子又是一場鏡聽，不過記憶的藍本會是誰的？

銀官有些意外——竟然沒有像徐柯那樣強行将一行人拉入鏡聽，而就隻是像這樣平平淡淡地展示在她和宋鶴林面前。

宋鶴林也在銀官身後探出頭來，道：“師姐，這個鏡聽看起來和之前我收集的那些雞毛蒜皮的鏡聽沒什麼兩樣。”

确實，這座鏡陣又是煞費苦心的将宋鶴林和銀官單獨困住，又是化出了一個宋鶴林的“鏡影”迷惑銀官。這般陣仗，還以為會是什麼棘手的鏡聽。

不過銀官始終有些顧忌，若是像徐柯的鏡聽一樣會複刻記憶來重現情緒，那...

這般想着，銀官摩挲着掌中不知道哪一面刻着模糊字迹的象鏡，最後瞥了一眼鏡面倒映的熟悉場景，轉身後退了幾步隔開了一個安全距離。

那面鏡中卻突然有一片柳絮乘風而落，觸地生根發芽。也許并不是柳絮，不然為何生長出來的卻是銀官院中的那一棵枯海棠？

一片飛葉倏爾飛向兩人，直直地掠過銀官飛向後頭宋鶴林的面門。

宋鶴林急退，銀官也化出小左劍回身去替他格擋下這一片飛葉。

銀官的雙劍，通體銀白，本來是兩柄劍幹幹淨淨無甚裝飾也無甚挂礙的，但卻有着千舒道人親自開刃時留下的寶相蓮紋，也有着銀官繼任九疑山首席時添上的九卷雲紋。如今還添上了宋鶴林給她挂上的寶藍劍穗。

玉是難得一見的藍玉，是用宋鶴林編織好的紅線挂上的。

小左劍擋下了那片飛葉。

隻是那片飛葉被小左劍攔下的瞬間卷下銀官衣袍上一角，絲線被鋒利的葉緣割裂，飄下一片白屑被又一團蜂擁而至的飛葉接住。

銀官看見那一團卷動着飛來的相同葉片就暗道不好，幹脆化出了小右劍一起來格擋卸勢。

卻不料那些飛來的葉片隻是鋪陳開來，連通了銀官與那面鏡面之間的距離，翻湧着将那片從銀官身上被割下的衣角送往鏡中。

那片布料好似被枯海棠樹當成了養料，被層層疊疊的葉片壓入了土地中。

而後銀官就眼看着那棵枯海棠就這樣接受養料，從她身上割裂下來的衣袍的顔色順着蜿蜒的枝幹傳遞到了枝頭。

先是生長出了白色朵朵花苞，而後接踵而至的就是排山倒海般的青色海棠花。

并蒂...？不同顔色的海棠花以肉眼可觀的速度填滿了枯樹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