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澄不相信沈瀾山是個惡人,但是沈瀾山把他敲暈了是真的,騙了他是真的,把他扔進監獄裡也是真的。
沈瀾山一如既往地沒有直接回答曲澄的問題,他反而問曲澄:“你當時馬上就要出城了,為什麼要跑回來?”
沈瀾山的問題又一次把曲澄拉回到那天。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在密密麻麻人頭攢動的人群裡一眼看見沈瀾山的,當時一顆炸彈扔進了人群裡,曲澄下意識覺得自己不去救他的話他就要被炸成碎片了。
他一鼓作氣沖進人群,恍惚中拉住沈瀾山的袖子往外扯。
在轟亂,吵的人頭疼的人群裡,他什麼都沒來得及看清,就被沈瀾山掉了個個掐住後頸直接暈了過去。
曲澄是個傻孩子,沒意識到沈瀾山還沒回答他的問題就開始反問他了。
曲澄回答道:“怕你被炸彈炸死。”
氣氛突然變得詭異起來,接着,曲澄聽見了一聲輕笑。
他确信這就是沈瀾山發出的聲音,他不明白自己這句話有什麼好笑的。
還沒等他想明白,就聽見沈瀾山接着補充:“我也是。”
他也是什麼就他也是?
曲澄摸不着頭腦,壓根沒聽懂沈瀾山剛剛的那句話。
他也怕自己被炸彈炸死?
在曲澄懵的那一下子裡,沈瀾山倏地捏緊了他的手腕把他整個手臂摁在了後背上。曲澄關節被擰得生疼,手裡的槍徑直掉到地上,身體重心不穩往面前的床上跌去。
雙臂被沈瀾山反剪到了身後,身體被壓着動彈不得。
曲澄像個翻身的鹹魚一樣企圖擡起自己的上半身,但都是在做無用功。
形式倏地反轉。
曲澄等沈瀾山一槍把他槍斃時刻,但是沈瀾山沒有了下一步動作。
沈瀾山突然在他的身後開口,聲音在空氣中共振。
“根據《地下城通行法》的第一百零五條和第一百一十條,被發現偷盜他人通行卡擅自闖入其他區域者立刻執行死刑。”
曲澄還在理解沈瀾山剛剛的那句話。
“曲澄,你想死嗎?”沈瀾山輕輕補充。
曲澄把腦袋埋進沈瀾山的床單裡。
沈瀾山的意思是,如果他當時沒有掐暈了自己把自己帶走的話,他現在應該已經下地府和許花和明叔團聚了。
聲音震徹曲澄的心髒。
他想着想着,不受控制嗚咽了下,後背一抖。
沈瀾山發現曲澄好像要哭了,他松開束縛住曲澄的手,但是曲澄還保持着剛剛的姿勢趴在他的床上。
沈瀾山看着曲澄的樣子,反而有些無措。
曲澄嘗試拿起槍就已經耗費了他全部的勇氣。
果然許花說得對,他其實就應該待在G區安安穩穩度過一生,不應該逞能每天想着要往主城跑。
不過還好沈瀾山是和他站在一邊的,不然他就是一個在海上漂泊的孤立無援的舟,連現在要往哪走都不知道。
沈瀾山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曲澄,他心裡打了好幾份腹稿,還沒說出口,曲澄就自己擡起頭來。
他眼睛裡淌出來的眼淚在沈瀾山的床單上形成了兩道水印。
沈瀾山沉默着在心裡歎了口氣,冷心冷面。
曲澄卻覺得自己在他臉上看出了無語。
他撓撓腦袋,看看沈瀾山,再看看他的床,最後沒忍住自己先笑了出來。
沈瀾山一夜沒睡。
在他打發曲澄離開了之後,他就站在整個房間的正中央,手指尖搭在林靈遞給他的那把槍上。
隐隐察覺到世界的異變。
空氣變得沉悶,傅融景站在流水線前,做着不斷反複着的同樣的動作。
明明現在還是白天,天色卻突然變得暗沉,最後簡直像是進入了夜裡。
傅融景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昨天晚上沒睡好而導緻今天眼前出現了幻象。
然而周圍同事的聲音逐漸嘈雜起來,他知道不止他一個人看見了。
經理開了廠房的燈,但是已經沒有人再工作,一群人擁擠地堵在廠房巨大的玻璃窗前看外面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傅融景也湊過去,但其實玻璃上除了屋裡燈光的反射以外其他什麼也看不見。
他又從人群裡慢慢退出去,經理不知道從什麼方向突然出現的,告訴傅融景和他的同事今天可以提前下班了。
不僅如此以後也不用來了。
所有人都以為這個工廠終于倒閉了,他們要被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