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情一屁股坐在書山紙堆裡,又重新翻看起了那些本該早就賣去廢品回收站的垃圾。希望秦晝能留下點什麼,留下點什麼,解救點什麼。
垃圾堆裡最多的東西還數滿分試卷、獎狀、證書。秦情抓一本扔一本,胳膊都酸了,像是被這無窮盡的榮譽詛咒,鬼打牆似的,困在怪圈中央。
快到中午十二點,秦情終于翻找出了一本,稍微有意思的東西
——一本陳年日記。秦晝的日記。
「6月27日星期五 晴
弟弟今天開口說話了,他叫我大哥,我問他你知道大哥是什麼意思嗎,他就指着我,傻樂。本來還想誇他聰明,一見了這個笑容,簡直是誇不出口。但笨點也好,老話不都說傻人有傻福嗎,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7月13日星期日大雨
今天下了很大的雨,本來跟封存約了打球,沒去成,心情挺差。弟弟在我房間玩賽車,玩得很不認真,因為他發現窗戶外面的風雨似乎更有意思,指着樹葉跳來跳去。
我問他,外面搖搖晃晃的東西是什麼?他想了好一陣,才告訴我,是樹。然後我又問他,你知道樹的英文怎麼說嗎?那小子突然愣住了,眼睛睜得圓溜溜,其實他長得很好看,但我媽總罵他是個怪胎。
我跟他說,樹的英文是tree,他牙牙學語,說:“是脆!”我說不是脆,是tree!他嘴裡“最最最最”念個不停,像是有些不耐煩了。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家夥。」
「12月3日星期三雨
今天我又打他了,我沒辦法阻止我自己。明天想個辦法補償一下吧,帶他出去玩,他每次出去玩都會開心,他總會原諒我。」
「12月4日星期四陰
遇見封存,真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事。」
「12月25日星期四大雪
我不想燙他的,是他自己非要在我面前打轉,我已經很煩了,他怎麼就不懂呢。」
「12月26日星期五 晴
弟弟的燙傷化膿了,我悄悄帶他去看了醫生,爸媽沒發現,他應該不會告狀。他有什麼臉去告狀呢?他吃我家的用我家的,沒有我家他大概早就死了吧,他應該知足,他的命已經很好了,他的命比我好好太多,,他好自由,他爛得好自由,我好羨慕他,我不想看到他,我想要掐死他,有時候真的,我想要掐死他。」
「1月1日星期四小雨
又是新的一年了,希望我學業順利,封存萬事順利,弟弟健康成長。」
......
秦情合上日記本,沉默地坐着。
不像是坐在垃圾堆裡,倒像是壓着一座荒野孤墳。
不知過了多久,撐着發麻的膝蓋站起來,他把日記本甩了出去。本子在半空脫膠散開,一片一片,紛紛落下,像飄動的紙錢、靈幡。
他不想再去回想日記本裡的任何一個字。
蠻好笑的。
矯情。
苦澀。
裝模作樣。
他沒有辦法再去回想日記本裡的任何一個字。
他會被困住的。
-
一連三天,秦情白天不見封存,晚上也不見封存。
他擔心是那對夫妻又在持之以恒找麻煩,打電話給柯舒維,柯舒維說:“沒事兒,基本快解決完了,那白斬雞是那小子學校老師!”
“什麼白斬雞?”秦情沒聽懂。
“噢,你存哥沒告訴你是吧,”柯舒維想了想,“那我也懶得說了,反正他心裡有數,你沒有擔心的必要。”
“我這幾天都沒見着他。”秦情說,“都不知道他有沒有回來過。”
“你沒打電話嗎?”
“打了,他說沒事。”
“那不就得了,”柯舒維說,“估計是煩心事解決了,正玩兒呢,你得給人放松心情的空間吧!”
“玩兒起來不帶回家的?”
柯舒維笑了兩聲:“哎呀,你存哥以前都這樣。習慣就好。”
“......”
咚咚咚——!
這邊電話剛挂,那邊敲門聲就響了起來。秦情猛然一喜,以為是封存回來了,然而下一秒心情又驟然冷卻。
他回自己家,敲個屁的門啊。
秦情走到門口,發現門外站着的,居然是Nancy。
“封存在家嗎?”Nancy問。
秦情搖頭。
“幾點出去的?”
“不知道,我三天沒見着了。”
Nancy無聲罵了句“草”,拽着秦情的胳膊就往外走。
“去哪兒啊?姐!”
“我有事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