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情站在洗手台前脫褲子,封存走進來問:“非得今天洗?”
秦情看了鏡子裡的封存一眼,轉過身,腦袋朝他跟前一湊:“沒聞到腥味兒嗎?”
“去浴缸,我幫你洗。”
秦情看了眼自己光溜溜的兩條腿:“不了吧。”
“怕人看?”
“我怕你把我看in了,你尴尬。”
秦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的,本性暴露後,突然就破罐子破摔了,說話做事全靠本能,壓根兒不往腦子裡過。
封存倒是沒反應,淡淡的眼神,淡淡的表情,他永遠如魚得水,清澈的水裡如魚得水,混沌的水裡照樣如魚得水。
他往左前方一擡下巴:“進去。”
秦情半推半就地躺進了浴缸,封存讓他把後腦勺挂在邊兒上,自己把淋浴噴頭拿下來,用溫熱的水沖他頭頂。
封存的指甲邊緣修得整潔幹淨,他的手指劃過頭皮,秦情隻能感受到指腹柔軟的觸感。
好溫柔的一雙手。
封存用來彈貝斯的手,畫畫的手,紋身的手,握反向盤的手,騎機車的手,切番茄的手,煮面的手,現在在幫他洗頭發,在幫他擦拭眼角的泡沫,在托着他的後頸......
這幾乎是他做夢都不敢想象的場景,他做夢都不敢奢求的愛。
愛?
封存對他有愛嗎?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那份愧疚太矚目,壓過了其他所有情愫。不僅是秦情看不清楚,或許,連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秦情睜開眼睛,望着封存倒置的臉。這張臉倒過來,略有點陌生,但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對不起,哥。”他沙啞着聲音說。
封存眼皮動了下:“眼睛閉上。”
秦情老實巴交阖上了眼,他說:“我在打工的地方,跟人打起來了。但不是我惹事,是對方先的動手。”
耳邊一片寂靜,隻有水流的聲音。溫熱的水汽蒸騰起來,秦情感受到了一股潮濕。
他睜開沒有受傷的那隻眼睛偷偷看:“你還是不信?”
封存放下噴頭,用幹燥的手蓋在他眼皮上,停了兩秒。
秦情重新閉上眼。
封存仔細揉搓着他頭發上的血痂:“什麼時候開始打工的?暑假嗎?”
“高中之後一直有在打工,”秦情說,“這家是高二的時候去的。”
封存愣了下:“體驗生活?”
秦情猶豫着回答:“零花錢不嫌多嘛。”
“是什麼地方?酒吧?夜店?”
“不是。”秦情說,“潘博表姐搞直播,我去打雜的,昨天晚上是個意外,偶然碰到了一個醉鬼。”
封存把秦情腦袋上的泡沫全部沖幹淨,用幹毛巾幫他擦了頭。
“起來吧。”
秦情用毛巾抹了抹後頸。
“打赢了嗎?”
“什麼?”
“問你打架赢了輸了?”
秦情站在原地,動了下嘴角:“算是......扯平吧。”
“打不赢的架别打,看着要輸就直接認慫,以後有機會再找回來。”封存說,“丢臉比受傷好,犯不着硬碰硬。”
秦情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這是你的行事準則嗎?”
“這是幫你想的生存之道。”封存站起來,說。
秦情看到他衣服褲子打得半濕:“要不你先洗吧。”
“我去樓下。”封存指着淋浴噴頭說,“小心點,手不要沾水。”
“嗯。”
秦情這個澡洗了很久,洗得很費勁,洗完出來,樓下的燈已經關了,封存卧室門縫裡透了光亮。他盯着拿道亮光看了會兒,回到了自己屋裡。
秦情坐在床邊跟潘博打電話:“你什麼時候走的,怎麼不說一聲。”
對面傳來迷迷糊糊的一聲:“啊?”
“你跟我哥怎麼說的?”秦情問。
潘博砸了砸嘴,像是還在夢裡:“能怎麼說啊,什麼都沒說,”他打了個長長的呵欠,“你哥一點兒都不信任我,本來還想幫你編個理由解釋一下,人一個字兒都不願意聽。你還在醫院嗎?”
“回家了。”秦情說。
“那就好生歇着吧,我他媽,剛睡着就被你叫醒。”
“我還沒問完。”
“操!”聽潘博那邊的聲音,仿佛是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了,“問問問,還有什麼他媽想知道的,趕緊問!”
秦情想了想:“......沒有了。”
“哎我靠,真他媽服了。”潘博的聲音這會兒變得特别精神,“哪天開學啊你?”
“周一。”
“那不就明天嗎?”
“嗯。”
“大學是不是都有宿舍啊?”
“廢話。”
“挺好。”潘博說,“住宿舍自由,你夜不歸宿也不用再絞盡腦汁跟你新哥找借口了。”
“就這一個哥,沒什麼新哥舊哥。”秦情說。
潘博啧了一聲:“你這話外人聽了,絕對說你忘恩負義。”
“你不說嗎?你是内人?”
“诶我發現你每進一次醫院出來,就好像添了火藥一樣,那是不是醫院啊,軍工廠吧?”
秦情笑了一聲。
“你别跟我冷笑啊,大半夜的,慎得慌。”潘博想了想,“開學要幫你搬行李嗎?一個手不好使吧。”
“不用。”秦情說。
“行行行,知道,你了不得,你用不上我,你有哥,不新不舊,唯一的哥。”
“我可沒說這話。”
就是不想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