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前夜，紐蘭德市所羅門集團總部的摩天大廈總算是月明燈稀。

人力資源部門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終于同意"隻有好好休息才能更好地為公司創造價值"，在下班前十分鐘，通過工作郵箱向每位員工發送了一封言辭四海皆準的感謝信，感恩大家在這一年的辛勤付出，希望來年再接再厲，同時奉上貼心的聖誕福利：聖誕假期期間原則上禁止在公司加班——至于這是否意味着你得把工作帶回家，用自己的時間為多出的工時買單，并因此無形中增加自家電費網費的開銷則絕口不提。

當然，絕大多數員工還是十分領情的，從善如流地利用十分鐘收拾好東西，隻等分針完成最後一步跨越，就以百米沖刺的速度離開公司，隻留下幾名安保人員還值守在工作崗位上——好在，在這棟安全設施非常完備，出入各實驗室、資料室以及辦公區域都需要不同權限級别胸卡的大樓中，這樣的值班工作并不繁重。

大樓入口處的保安布萊恩正全情投入地觀看手機小小屏幕上播放的拳擊比賽，手邊裝啤酒的鋁罐被他捏折了腰，仿佛這場拳擊比賽的對決雙方是他和這隻易拉罐。

"該死的，出拳啊！出拳！别光顧着躲呀，瞧都被逼到死角裡去了。出拳呀，他打你左邊你正好打他右邊。下鈎拳！啊，蠢貨……"

"你好。"

一個突如其來的人聲讓他一哆嗦，還以為是人事部來查崗了，趕緊按下手機鎖屏，正襟危坐地擡起頭來。

"什麼事？"

來人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小夥子，面容十分英俊，一頭閃着光澤的黑色短發，一雙金色的眼瞳實屬罕見——不過這年頭不排除是戴隐形眼鏡的——穿一件得體的白色羽絨夾克和藍色牛仔褲，兩條腿細細長長，笑起來和氣而溫暖，充滿朝氣，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還沒有被工作折磨得老氣橫秋。

他就用那雙迷人的金色眼睛盯着他："我上司叫我回來拿份文件，很快就走，你能放我進去嗎？"

布萊恩隻覺自己像是直視了太陽，眼前出現兩個圓圓的黑斑，整個人暈暈乎乎。

"你上司叫什麼名字？"他憑借自己多年練就的條件反射問。

"亞伯拉罕，你認識的，總工程師。他把胸卡給我了，你看。"

布萊恩恍惚間記得自己聽過這個名字，又一看胸卡上的照片，似乎對得上。于是大手一揮："去吧，但是動作要快一點，今天原則上不允許有人進辦公室的，裡面會有人巡邏。"

"我知道，我會盡量快一點。"

就像經曆了短暫的斷片，布萊恩忽然渾身一激靈，他發現眼前的黑斑終于消失了，而幾乎就在同一時刻，他發現自己面前寬闊的大廳裡空無一人，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記憶失真。

他看了看手裡的啤酒："什麼牌子這麼厲害？下次去看現場比賽，帶個半打過去。"

說完，他又心無旁骛地解鎖手機屏幕，回到比賽場上。

約書亞用亞伯拉罕的胸卡刷開電梯，徑直下到地庫。

所羅門集團的地庫非常大，面積是上面柱狀高樓的好幾倍，足足有半個足球場大小。這裡存放着整個集團最核心的機密——第一批"造神計劃"原型機。

不過從電梯出去，還要經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盡頭是一扇需要刷卡才能打開的門，幸好亞伯拉罕的權限足夠大。

打開門，裡面又是一間偌大的空房，空房最裡面是一扇厚重的合金門，需要通過虹膜掃描和人臉識别才能打開。

他信步往裡走，不提防從陰影裡鑽出兩名保安。

"你是來幹什麼的？"

他們顯然不像剛才大門口的布萊恩那樣弱雞。這兩名保安應該是雇傭兵，一個高一些，脖子上有齒輪狀刺青，另一個比約書亞稍矮，皮膚黝黑。兩人都穿着防彈衣，袖子緊緊包裹下的手臂露出精壯的肌肉線條，手裡舉着步槍，連擋在門口的站姿都是那麼威風淩淩、英姿飒爽，半皺的眉頭間顯現出兇狠。

約書亞立刻就将雙臂高舉過頭頂："别開槍，别開槍！我也是奉命來的。"

"聖誕夜？聖誕夜沒人能進地庫。"

“上頭有命令，整個假期這片區域都不開。你回去吧，節後再來。”

約書亞保持着投降的姿勢，稍稍前進了一步："行行好，都是打工人嘛，同類之間要相互……"

立刻，他聽見槍支上膛的聲音，随後兩支黑洞洞的槍口就抵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再給你一次機會，我數到三，你轉身從那扇門走出去，上電梯，我們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你如果再往前一步，就别怪我們的槍不留情面。"高個的那個說。

"好好。"約書亞放下手臂，垂着頭，歎了口氣，"既然你們執意要這樣，那我也沒有辦法了。"

他慢慢往後退了幾步，一直保持着這種垂頭喪氣的姿勢。

"對，聽話，往後退，退回電梯裡去。"矮個保安朝他喊。

他忽然擡起眼睛，金色的眸子中閃過一道紅光，比血的顔色還要濃烈。

兩名持槍的保安立即毫無征兆地飛了出去，重重撞在身後的合金門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艹，他是個什麼玩意兒？"皮膚黝黑的矮個保安揉着摔疼的屁股道。

"别廢話，快開槍！"

兩名保安還沒來得及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神，就坐在地上朝他瘋狂開槍。約書亞也不躲避，直挺挺站在他們面前，當活靶子。

子彈就像長了眼一樣，完美避開他的輪廓，他的周圍仿佛密布着強烈的磁場，所有子彈在接近他的刹那都會發生自動偏移。

冒着槍林彈雨，他慢慢向他們靠近。開口，用一種明顯不屬于他自己的聲音道：“你們這些尺度的破壞者，上善的污點，宇宙的蛀蟲，同樣是死亡，為何不願接受我為你們提供的更體面的方式？”

這聲音有一種恐怖的力量，難以言喻，不可名狀，給他們帶來可怕的沖擊，如同千萬人同時發出怒吼和慘叫，天地聞之變色，百獸聞之膽寒。他明明連手都沒伸，卻如同隔山打牛一般将他們牢牢鉗制在牆上，動憚不得，五感消退，隻剩下耳膜上針紮似的的疼。

聲音消失之後，他們耳内還一直嗡嗡作響，并因此難以保持平衡。

“我艹，剛才那是什麼聲音？”高個子趕緊摸了摸耳朵的位置，确認它還在那裡。

“不知道。這聲音太可怕了，比指甲刮黑闆還叫我難受！”

盡管如此，他們還是憑借着雇傭兵優越的身體素質，搖搖晃晃地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