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頂着蒼白面孔和紅色大鼻頭的小醜邁着鴨子步朝他們走來,手上拿着一大束五顔六色的氣球。卡梅拉本能地擺出防禦姿勢。
“别怕,他不會傷害我們的,他隻是裝扮成這樣。”
那怪模怪樣的小醜走到她面前扮了個鬼臉,接着變起魔術。他問小湯米要了一張紙币,當着他們的面撕碎,又将碎片揉成一張完整的還給他。最後還附送他們一隻亮紅色的氣球。
有人上前詢問是否能摸摸卡梅拉的翅膀,她大大方方地讓他們觸碰。
“這是道具。”小湯米心虛地在一旁解釋道。
“天呐,簡直像真的一樣!”
“這做的也太逼真了。”
“哪家店定做的?鍊接有嗎?”
“小心,很貴的,别弄壞了……合影要收費啊!”小湯米總算想起師父的“摳門”真傳——隻要提及價格,就能立刻勸退一大批“鹹豬手”。
晦天使女孩第一次逛人間遊樂場,所以對一切都充滿新奇。她拉着小湯米去坐了“絕地海盜船”、“星際過山車”、“空中飛俠”、“玩命跳樓機”等等,把小湯米折騰得腿都軟了,下來後隻能撐着路燈杆子,把胃裡的翻江倒海壓下去。
“快點快點,我還要去玩那個。”
她拉着小湯米又往“幸運大擺錘”的方向跑。小湯米隻稍稍擡頭看了一眼那個大家夥就覺得自己幸運不起來,但還是撐着綿軟的四肢陪她走向那設施下的長長的隊伍。
他忽然瞥見路邊一個紅白相間的帳篷。
帳篷裡正在進行的是一種再傳統不過的遊戲——射箭。牆上挂着一排獎品,前面有一條細長的軌道,人形靶樁在軌道上快速移動着。
“快跟上。你看見什麼了?”卡梅拉催促道。
“那個……”小湯米指着帳篷裡一隻圓滾滾的淡綠色長毛絨大恐龍,它幾乎占據了半個牆面,“我記得以前有次爸爸帶我去遊樂場,也看到過一隻這樣的恐龍。當時我想要它,爸爸試了好多次都沒成功。沒想到在這裡也能遇見它。”
“因為它是最高獎勵。”帳篷的老闆用胳膊肘撐着櫃台傲慢地說。
卡梅拉立刻轉身走進帳篷:“怎樣才能拿到它?”
“連續五次射中十環。”老闆指着身後飛快移動的靶子道。
卡梅拉轉向小湯米:“付錢,讓我來。”
她是百發百中的晦天使,在黑爾地下城,曾差點從百米之外用箭射中巨龍的瞳孔。
老闆将一張玩具弓遞給她,她拉了拉弓弦找準感覺,随後直接放箭。
一個十環,兩個十環……
帳篷外聚集起圍觀的人群,卡梅拉更加來勁兒,她用餘光瞥了瞥那些竊竊私語的人們,旋身将箭尖對準他們。
“哎,使不得使不得!”老闆急忙大喊。
沒想到卡梅拉卻原地躍起,一個後空翻,整個人倒懸空中時放出第三箭,又是十環。
人群中響起一片喝彩。
“好!”
“太厲害了!”
“是射箭運動員吧?”
“職業選手禁止參賽!”
卡梅拉又向後退了幾步,助跑,一隻腳踏上帳篷左側的支柱,整個人騰空而起,黑色的發辮像蠍尾那樣擺動,雙腿在空中拉開一個箭步,放出第四支箭,十環。
帳篷老闆的臉色難看極了。
人群開始起哄:“神射手!神射手!神射手!”
女孩落地後優雅地行了個屈膝禮,将發辮往身後一甩,就在大家以為她要喘口氣的時候,她回身射出第五箭——毫無懸念,十環。
小湯米臉上挂着無比自豪的笑容,他從老闆手中接過那隻比他人還高的恐龍玩偶,扛在肩上,另一隻手挽着卡梅拉,像騎着高頭大馬凱旋歸來的騎士,昂首闊步地從人群中穿過。所有人都自動為他們讓路。
遠離人群後,男孩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卡梅拉被他盯得兩頰發燒,隻好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把臉轉開。
“你好厲害呀!”他忽然說。
“不過就是射了幾箭,有什麼厲害的。”
“知道嗎?我做夢也想成為你這樣人。”
“什麼樣?”
“厲害,有用!”
他抱着那隻大恐龍玩偶,因為玩偶的腿總是與他自己的打架而踉踉跄跄,眼睛裡閃爍着水光,不知是感動還是歡喜。晦天使女孩從來沒被人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不禁也覺得有些心悸。
小湯米繼續說:“活着的時候,我都不敢想象你這樣的女孩會願意和我做朋友,假扮情侶這種要求,更是提都不敢提。”
“為什麼?”
男孩聳聳肩:“因為你那麼酷,而我……”
而我是鼻涕蟲。
我不敢指望你這樣的女孩會多看我一眼,因為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你是萬人矚目的星辰,而我不過是一粒小小的微塵,平凡、普通,甚至比普通更糟,我是軟弱的,怯懦的。
我不敢為自己挺身而出,我從未努力讓自己變得強大。我隻是把别人給我的外号當成了保護色,我告訴自己:沒錯,你就是那麼沒用,那麼肮髒,那麼人人嫌棄的鼻涕蟲。
直到我死亡的那天。
請放心,從今往後,我會努力讓自己配得上你!
“十——九——八……”
樂園的大喇叭裡忽然響起倒計時,東邊的天空綻開數字形狀的煙火,卡梅拉擡頭,剛好發現他們頭頂有一株槲寄生。
“吻我。”她清晰地說。
“什麼?”小湯米瞪大了眼睛。
“二——一——聖誕快樂!”
晦天使女孩吻住了卷毛男孩的嘴唇。
一道金色的影子忽然從旁沖過來,直挺挺撞向擁抱在一起的兩人。
卡梅拉一把将小湯米推開:“當心!”
小湯米沒站穩,在地上摔了個屁股墩:“……對不起,我不能一心二用——咦,怎麼是你,小金?”
她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剛才撲過來的影子是這隻金毛飛犬,而順着剛才它奔來的軌迹,她又看到了更為戲劇性的一幕:約書亞和崔斯坦站在那裡,迅速擺脫十指糾纏的狀态,恢複正常的社交距離。
這下,不知道誰比誰更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