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不動聲色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垂下眼簾，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輕歎：“你聽聽你說的，這才去了幾天，怎麼連穿衣、說話、行事，都和他們一樣了呢？”

她慢慢支起笨重的上身，靠在一邊床柱上，又示意卡梅拉坐到自己跟前，松開她的頭發，幫她一根一根拿掉草枝，又重新編上，以黑爾的方式。

“今天的頭發，是娜塔莎幫你弄的嗎？”

卡梅拉點點頭。

路西法笑了起來：“果然很有她的影子。”

重新編好蠍尾辮，她讓女兒轉過頭來面對自己。她的态度出人意料地和藹，沒有一絲責怪：“知道嗎？我很高興你主動跟我提這件事。

“我也很喜歡今天見到的你，煥然一新的風格，從裡到外都是我不曾見過的卡梅拉。你是我的女兒，你當然可以放心大膽地去嘗試各種發型、穿着、乃至生活方式，結交新的朋友，選擇自己的立場。我是你的女王，但更是你的母親，我不會命令你必須做什麼或必須不做什麼，我隻會感激我看到的一切，為你的成長而欣喜若狂。

“所以，我的女兒，想做什麼就盡情去做吧。你不想當我的眼線，不想再向我透露任何約書亞的事情那就不做。我隻希望你記住，黑爾是你的家，你的母親、姐妹和獵魂獸在這裡等你，若有一天你回家，她們會很高興見到你，就像你從未選擇離開一樣。”

卡梅拉感覺眼眶熱熱的，眼淚在裡面打轉。她不想哭的，她一直覺得哭太軟弱，可自從整天和小湯米那個哭包混在一塊兒，她感覺自己的淚點正急劇下降，現在已經變得比海平面更低。

路西法見哄得差不多了，女兒渾身的毛刺都已撫平，終于圖窮現匕：“老實和我說說，你和誰墜入愛河了？”

卡梅拉：“……”

"我是你母親，你瞞不過我的。什麼以誠相待、親如一家、優先遵循等都是屁話，像你這般年紀的小姑娘，忽然着裝風格大變，扯起什麼要搬出去住，隻可能是一個原因——你戀愛了。好了，告訴我，他是誰？"

卡梅拉不敢說出小湯米的名字。

"讓我猜猜，是約書亞嗎？"

晦天使女孩搖了搖頭。

"呼，幸好，這樣就省去一半的麻煩。"路西法看起來如釋重負。

"約書亞怎麼了？他有什麼問題嗎？"卡梅拉問。

"不不不，我隻是生怕他太招人喜歡，讓我的傻姑娘五迷三道。"

"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卡梅拉嘟囔道。

"那崔斯坦呢？"

"他确實挺帥。"

路西法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

卡梅拉故意停頓一下，就想看看母親的反應："不過人家已經名花有主，我去湊什麼熱鬧。"

黑爾女王長舒一口氣：“另一半麻煩也省了。”

她又恢複了那副懶洋洋的神情，向後躺在自己的雙手上，閉起眼睛不看女兒。

"那麼……是娜塔莎嗎？"

卡梅拉感覺到她呼吸一滞，似在等她回答。

"我不喜歡女人。"

黑爾女王的胸膛又恢複平靜的起伏，她睜開雙眼有些難以置信地望着她："難道是馬克？"

"都不是，别猜了，你不可能記得他，他在你這裡太不起眼了。"

對我，卻是很特别的存在。

路西法依稀記得約書亞小隊中還有一人，可就是回憶不起他的長相和名字。

“那好吧，隻要他能使你快樂，旁的我都不管。”

她似乎心情很好，躺在軟墊中間輕輕哼起了歌。

輪到卡梅拉詫異："你……不反對？"

"在你眼裡，本座就是這樣不通情達理的人嗎？"路西法和顔悅色地道，"既然不可捉摸的愛意無法抵擋，那何不痛快淋漓地去體驗一把？因為誰都說不清楚，什麼時候突如其來的命運會讓你們飛鳥投林各自東西，你曾經以為自己為愛犧牲很多，到頭來卻永遠不夠，你曾經以為更需要你的人，到頭來卻是你思念他更甚。"

說這話的時候，卡梅拉感覺到母親眼中有什麼東西稍縱即逝，似乎一段久遠的回憶，飄渺不可追。

卡梅拉握緊她的手道：“就像你愛我父親那樣嗎？”

路西法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你是從哪裡來的這種想法？你男朋友教的嗎？”

“與他無關，是我自己猜的。你剛才的眼神洩露了你的心事。”卡梅拉往裡坐了坐，更緊地握住母親的手，“沒關系，你可以訴說想念，這不會影響你在我心中的形象。我父親是個凡人，你以為他會需要你，但在他過世之後你才發現，是你思念他更甚……”

“無稽之談。”路西法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我看你是被上面那些思想荼毒了。我再說最後一遍，你們所有人的生父在我這裡都沒什麼兩樣，一段露水情緣而已，我連他們的名字都沒記住，更何談念念不忘？”

“那你怎麼解釋，在這麼多姐妹當中，你獨獨對我偏愛？小時候我在你身邊待得最久，你允許我在王座廳坐在最靠近你的位置，我還是唯一被你允許離開黑爾的晦天使！”

路西法的聲音冷下去，像是對她兜頭澆了一盆冰水：“小姐，别想多了，我怎麼可能會和一名凡人男子産生情感牽絆？這無異于愛上一隻蝼蟻。我隻和他共度了一夜，那一夜唯一的價值就是誕生了你，從那以後，直到他死我們都不再有任何瓜葛。”

她傾着身，食指掂起晦天使女孩的下巴，漂亮的眼睛盯着她，就像毒蛇盯着一隻小鳥。

“給我記住，我偏愛隻是因為你是你，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一些我所欣賞的品質，我同意你離開黑爾也是因為沒有人比你更适合留在約書亞身邊做我的眼線，這一切的原因都是你自己，和你的生父沒有半毛錢關系。現在，給我忘掉這個愚蠢的問題，以後不許再提。”

卡梅拉氣呼呼地住了嘴，卻仍覺得另有隐情。

“另外，我還想讓你知道一件事。”路西法又恢複了平時的神态，不過妊娠反應回來了，她有些虛弱地靠在軟墊上，雙手捧着肚子。

“我讓你監視約書亞的原因并不是為了自己——我可沒有這種病态的癖好。或許在他們看來，我是詭計多端又陰險狡詐的黑爾女王，但實際上，我是和他們站在同一邊的。我們對面的敵人非常可怕，不是你、我、或者潘瑞戴斯的衆天使，甚至兩位始神，能夠與之抗衡的。如果我們不彼此照應，最後誰也無法獨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