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越來越多的人泅水過來,他們紛紛爬上懸梯,大副和船員們用手裡的工具把他們戳下去,可是求生的本能讓這些人無比悍勇。
警方的小艇已經走遠,看來他們是打算讓斐洛娜号對傷員負責到底,即使見死不救也不是他們的失職。他們的轉身默許了難民們奪船的行為,人群比鲨魚群更兇猛地攀爬着商船。
商船上隻有27個人,而水裡的難民卻是烏泱泱一大片,而且越來越多。很快便有人沖破船員的封鎖線順利登船,趁着船員們還在努力阻撓其他試圖登船的人,他們從船上抛下繩索,呼朋喚友。于是,甲闆上難民的數量立刻就超過了船員。
商船并不是軍艦,斐洛娜号上沒有武器,因此他們無法使用武力鎮壓入侵。然而窮兇極惡的難民并不管這些,他們可不會手下留情。他們直接沖向食品倉,打暈擋在門口的廚子,絲毫沒有遠見地大快朵頤僅剩的一點食物,仿佛不考慮還有明天。
有的水手見形勢不妙也迅速倒戈,加入搶劫食品倉的行列,隻管把自己的所有衣兜裝滿,不顧隊友們的死活。
一些出手阻止的船員被扔進海裡,另一些被俘虜,難民把他們的手腳捆在桅杆上。
船長和大副被堵在船頭,大副手裡還舉着信号槍,擋在船長面前。
船長看了一眼跟自己出生入死的搭檔,說:"你投降吧,至少還能活。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選擇投降。"
"要投降一起投降。"大副毫無回旋餘地地說。
"我是船長,船長與船共存亡,我投降了像什麼樣子?我沒能保護好我的船員,這是我應受的懲罰。"
"這是我的責任,是我違抗命令靠岸的。如果不是我擅作主張,此刻我們還在遠洋飄着,什麼事都沒有。"
船長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想念陸地,我也想,所以我默許了你把船開過來,這事不怪你。"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根卷煙,那是大副最後幫他卷好的那支,不慌不忙地塞進唇間,點上,用力吸了兩口。
大副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你要幹什麼?"
"投降吧,快去食品倉拿點東西,再晚就被這幫人搶空了,沒什麼比活着更要緊。"
說完,他翻過圍欄,跳了下去。
"不!"
大副沖到圍欄邊,卻隻看到一片黑水,被蜂擁而至的難民攪得波瀾壯闊,船長卻已不見蹤影。
他轉身想和這幫暴徒拼命。
遠處那兩艘被偷走的救生筏正快速劃向城中,一路上不時有泡在水裡的人往上爬,現在也已經坐得滿滿當當。大副的眼中充滿仇恨,他像憤怒的公牛一樣撞向那些暴民,手中的信号彈發射出去。
璀璨的信号彈像一枚紅色的流星,拖着長長的慧尾照亮了整片海域。大副被四五名暴徒捆住手腳,押至圍欄邊,準備将他投入大海。
就在這時,他看見被信号彈照亮的黑水下面,似乎有什麼異動。
最先受到影響的是那兩艘救生筏,它們下面的海水被頂起來,形成一座透明的小山包。兩艘小艇在浪尖上抖顫着,艇上的人紛紛尖叫着墜海。
緊接着,随着浪峰跌落,透明山包破碎成無數水珠,從翻卷的浪花中伸出一個頭顱,足有一輛巴士這麼大。
頭顱張開巨口,分叉的舌頭瞬間就卷住了一名落水者,拖入口中。
水中的人們尖叫着四散奔逃,他們奮力泅水,雙手和雙腳都快劃成螺旋槳,可那怪物快得驚人,它修長的身體在海面下像絲綢一樣起伏,基本不受任何阻力,它一口将一個男人咬成兩段,吞下肥厚的上半身,任兩條纖細的腿沉入海底,轉頭又去捕食另一個。
大副看到它渾身黑鱗,間或有白色眼狀花紋,身體比鲸魚還粗,纏繞着盤踞水底,根本望不到頭。
他想起一個在海員中廣為流傳的傳說,說是深海中生活着上古巨蟒皮同,它的身體對于陸地來說過于笨重,但當海水吞噬大□□海連成一片的時候,它就會伺機而出。
“是皮同。”他喃喃地說。
難民們在甲闆上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他們給他松了綁,又用棍棒驅趕着他拔錨啟航,要遠離耶歌利。
巨蟒皮同從海水中探出修長的脖頸,吐着信子,咝咝地舔舐着微鹹的海風,似乎在享受久違的新鮮空氣。緊接着,它沉入水中,長尾一擺,閃電似的往深海遊去。
海面恢複了平靜,信号彈的光芒也消失了,在一片漆黑中,四周阒靜無聲,隻有豆大的雨滴落在甲闆上的聲音。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弄出一點聲音就會驚動那條深海巨蟒。
這詭異的寂靜持續了很久,久到人們漸漸以為它已經走遠,不會再回來,于是甲闆上的難民又開始走動,他們用棍子戳着大副的脊梁,要他去駕駛室開船。
他感覺到船身很輕微地晃動了一下,那些難民并沒有停住腳步,而是變本加厲地催促他朝前走。在他們身後,有一條黑底白花的尾巴,正像觸手一樣摸索着船尾,而後,拽着越來越粗的身子,纏繞了一圈。
斐洛娜号瞬間就失去平衡,船尾被壓入水中,掀起巨大漩渦,船首高高翹起。
難民們驚叫着湧向船頭,他們緊緊拉着欄杆,嘴裡默念着神明保佑。
一顆黑色頭顱自船首左舷冒出,吐着鮮紅的蛇信。
它一張口,彈出兩根長劍似的毒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