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情況？”強尼自言自語。

此時是淩晨3點半，路上沒有其他行人，強尼打開小窗呼喚了幾聲，沒有人回應。他隻好關閉小窗，帶上氧氣瓶，用鑰匙打開上鎖的店門，自己出去看看。

空氣濕熱渾濁，仿佛有人把大地放在一隻巨大的蒸鍋之上，看似高遠的天空實際卻密不透風，人就像一隻被擠扁了的氣球，五髒六腑都黏連在一起，中間還有一把火在燒。

強尼一邊走一邊大口大口吸着氧，走到第二根路燈柱下時，便遠遠看見那位老人躺在地上，好像昏過去了。他小跑兩步趕到老人身邊，先自己猛吸了一口氧，接着把面罩對準老人的口鼻。

“吸啊！用力呼吸！加油，你要挺住！”

老人的眼睛果然慢慢睜開。但在因缺氧而模糊的視野裡，他什麼都看不到，隻知道拼盡全身力氣，重重按壓着強尼的手，把面罩焊在自己臉上，像個喝奶的嬰兒似的，貪心不足地榨取着有限的生命資源。

“夠了夠了！氧氣不能一下子吸太多，會失明的！”

強尼努力想要撤回自己的手，但更要命的是，他感覺自己又開始缺氧。空氣渾濁得讓人不由自主地憋着口氣，仿佛在水下一般，一呼吸，那些凝滞如油脂的物質便會從鼻腔湧入，堵塞人的呼吸道。老人卻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樣死死鉗住他的手，不讓他離開。強尼本不想對老人動粗，可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他還是踢了老人幾腳，才讓他放開自己的手。

他如饑似渴地把面罩貼在自己的口鼻上，按下氣栓——

氧氣瓶已經空了。

他發瘋似的搖晃着瓶子，仿佛裡面是某種雞尾酒，會通過搖晃産生氣體。他扔掉面罩，拔掉氣栓，把自己的臉擠進小小的瓶口……

沒有氧氣了。

他頹然地扔掉氧氣瓶，開始往藥店走，心想：回到藥店就好了，至少那裡面，還有一些幹淨的空氣。

他步履蹒跚，看起來比剛才那位老人年紀還要大。他的臉已經憋成了豬肝色，他嘗試逼自己呼吸，可呼吸不呼吸結果都一樣。

藥店怎麼那麼遠？

強尼心中有着目标，就是他那家小藥店窗口透出的燈光，那裡有他的遊戲機、小鐵床，一會兒回到店裡，他就要電話訂購十箱氧氣瓶，總有廠商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吧？

強尼倒在了最後一盞路燈下面，離藥店隻有十米遠。

約書亞是被臂上的神環震醒的。

潘瑞戴斯的每位天使都收到了這條訊息，要他們火速趕往通天塔，随時待命。

約書亞沒有絲毫拖延，收到消息便立刻出門，又在半路接到新的師命，要他在天使長辦公室外候着。

路易是個毫不誇張的超級大忙人，絡繹不絕的大天使們出入着他的辦公室。約書亞就坐在門外的椅子上等待，從進進出出的天使口中大緻捕捉到一些信息。

人間又出事了！

貌似是某種硫磺蒸汽從黑爾洩漏出來。這種蒸汽密度比空氣大，所以沉在下面，越積越多，終于慢慢将空氣排擠出去。人們剛開始隻是感覺呼吸困難，随着空氣中這種蒸汽占比越來越高，終于徹底無法呼吸，祈禱回應部的顯示屏幾乎要被紅燈閃爆，被派出去播撒祝福的力天使飛斷了翅膀。

等天使長處理完部分工作，終于得空接見約書亞時，他面上顯得雲淡風輕：“你來了，很好，我有個任務給你。”

約書亞立即接口：“是不是和人間的大窒息有關？”

路易點點頭，卻并不着急，低頭開始在筆記本上寫些什麼。

約書亞忍不住催促：“是什麼任務？”

路易繼續寫字，并未擡頭：“我需要你代表我，出面和路西法交涉，這次蒸汽洩漏是黑爾的責任，她必須站出來，要麼承擔後果，要麼接受懲罰。”

約書亞：“……”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糾結自己與路西法那點私怨？

他清了清嗓子，決定據理力争：“天使長，不是我不願接受此項任務，但當務之急難道不是應該先去拯救那些受苦受難的人們嗎？我們不能因為靈魂不需要呼吸，這場災難無法波及到我們，就眼睜睜看着他們窒息而死什麼都不做吧？”

天使長掀起眼皮，冰冷的藍眼珠望着他：“什麼叫‘什麼都不做’？潘瑞戴斯律法誡石第一條：不要插手下界事務，你忘了嗎？我們隻能起懲戒和平衡的作用，我們既無權幹預生，也無權改變死。”

“那麼誰有權？”

“兩位始神。”

“他們此時又在哪兒？”約書亞對這樣的不作為忍無可忍，聲音都氣高了八度，“此時此刻，請問那位受萬人敬仰，本該保佑人類遠離災禍、幸福無虞的白神在哪兒？為什麼祂到現在還不出現？難道祂真的要眼睜睜看着祂的子民困在那硫磺蒸汽中慢慢窒息卻無動于衷？祂怎麼可以那麼狠心？還有那個住在頂樓的人，你們都神秘兮兮地稱他為‘老闆’，難道祂不就是黑神嗎？祂也不能做點什麼，來改變一下這些可憐人的命運嗎？”

“你以為神真的是萬能的嗎？”路易忽然打斷他。

約書亞啞然，一時不知該怎樣答話。

“不，祂們不是萬能的。”

路易目光如炬，在他的目光下，約書亞幾乎産生一種自己十分淺薄的錯覺。

“在所有的曆史典籍中，都記載着是兩位始神創造了這個世界，制定了這世界運行的規則和法度，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是誰創造了兩位始神？

“我無法向你具體描述祂們的創造者，傳聞祂彌漫無形、不可名狀，祂是永恒的時間、混沌的智慧、颠撲不破的真理，在各民族的語言中，你能找到隻言片語去概括祂能力的部分邊沿，比如：道、法、源、命運、尺度、秩序……很少有人知道祂的名字，祂叫邏格斯，是創造始神的神。”

“那祂現在在哪兒？”約書亞問。

“祂不在任何一處又無處不在，祂沒有眼睛但任何東西都無法逃過祂的視線。你以為諸神能夠選擇自己在何處降生？你錯了，是邏格斯将祂們放在這裡，放在這塊蠻荒大陸上，祂是祂們的父親，祂想看看祂們能搞出什麼名堂。”

“那就更應該替祂們收尾了！”

路易搖了搖頭，聲音低沉遙遠如天邊的雷鳴：“邏格斯神喜怒無常，你無法猜測祂的喜好，諸神的無奈和無助皆來源于祂。隻要祂願意，祂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讓白神蘇醒，讓死者複生，但如果這場災難就是祂的旨意，我等凡人魂魄最好還是敬而遠之，默默祈禱祂的怒火不要有朝一日蔓延到我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