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舟臉紅了一瞬,十六年來積攢的壞運氣,大概就是為了現在與這群真誠的朋友們相遇。他低頭扶了下眼鏡,掩飾自己的尴尬:“汝之盛情實在難卻......”
金星雨不太耐煩聽尹舟那些别别扭扭的中二病發言,他直接捉住尹舟的一隻手,自導自演來了次擊掌:“好耶!”
金星雨轉身朝許沐風也伸出了手,許沐風嘴上說着拒絕的話,身體卻還是敷衍了一下:“那個免單我就算了,不喜歡拍照,我正常付錢就好。”
許沐風說罷看向了秦軒,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自明——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把你那份一起付了。
秦軒對此倒不是很有所謂,就算是要付錢,也該是他去找陳明成,而不是讓許沐風稀裡糊塗地花了兩倍。
秉持着勤儉持家的樸素想法,以及他不願讓尹舟成為幾人之中特殊的那個,秦軒最終還是拒絕了許沐風。
前往農莊的那一天,許沐風第一次體驗到了放假還要上課的微妙痛感。他原來一直都不太能理解,為什麼有人會覺得學習是件痛苦的事情——
有張紙、有根筆,就能上寫天文下寫地理,這難道不是獨屬于人類的一種浪漫嗎?
許沐風如今卻有些明白了,他聽着謝叔在外面窸窸窣窣收拾東西的聲音,雙眼無神地躺在床上。
好累啊......好不想動啊......放假為什麼還要上課?夏天為什麼還要出門?許沐風甯願現在彈起來,不眠不休地做一百張卷子,也不想邁出房間半步。
“咚咚。”謝叔第三次敲了敲門,許沐風一直沒應,他不免有些擔心,等了幾秒之後便直接推門而入,卻見許沐風呈“大”字形癱在床上,一臉失去夢想的鹹魚表情。
許沐風這副耍小性子的模樣着實難得一見,謝叔欣慰地笑了一下。上高中以來,許沐風雖說身體還是老樣子,精神卻越來越生動了,終于有了些少年人的感覺,不再像之前那般淡淡的了。
不怪謝叔會如此想,實在是他對此事的陰影太重了。謝叔在剛到紀家的時候,對許沐風的照顧還沒那麼專業和熟練,廚藝也僅僅是能做個家常菜的程度。
紀秋玲不怎麼關心這個養子,至少謝叔很少見她回家陪伴許沐風,但她确實從來沒在錢上短過許沐風。
謝叔拿着紀秋玲轉來的大筆生活費,看着自己給許沐風做的白菜炒肉,一股愧疚感從心中升起,謝叔下定決心要給許沐風弄點好的!
他第一次吃了高檔餐廳,第一次咨詢高檔廚師,第一次去了高檔超市,第一次買了高檔食材。
第二天,許沐風便發現餐桌上的菜發生了些變化,變成了紀秋玲曾經帶他吃過的模樣,那是許沐風唯一一次和紀秋玲一起用餐。
當時兩人被形形色色的記者和攝像頭包圍着,如今許沐風對面卻隻有謝叔一人,正殷切地等着他去嘗試。
然而謝叔精心準備的這些菜,在許沐風看來和之前的無甚差别,本質上都隻是營養物質的組合罷了。他暫時死不了所以還活着,還活着所以要吃東西,僅此而已。
許沐風咽下第一口時,謝叔期待地問道:“怎麼樣?好吃嗎?”他其實是有些忐忑的,謝叔習慣按經驗主義來做飯,這種完全依照菜譜來的程式化制作方法反而讓他心中沒底。
許沐風面無表情地應道:“還行。”
謝叔微微松了口氣,雖說許沐風看上去不像是愛吃的模樣,但他能給出“還行”的評價,那就說明至少不算難吃。謝叔深信,隻要自己持之以恒地練習,終有一日能做出讓許沐風拍手稱贊的美食來。
烹饪界有“廚子不偷五谷不收”的俗語,這一說法卻不适用于謝叔。大筆工資已經足夠讓他良心不安了,那些生活費是紀秋玲轉來給許沐風用的,自己絕對不能動。
因此謝叔堅持吃着自己的白菜炒肉,不碰一口他給許沐風做的“大餐”。直到有一天謝叔沒有把握好量,他看着許沐風剩下的飯菜感到一陣心痛。
一番天人交戰之後,多年來形成的儉樸思想占了上風,謝叔在餐桌前坐下,像完成任務一般開始吃飯。
然而一口下去,謝叔就完全石化了。這不對吧?謝叔又吃了一口。這不可能吧?直到第三口時,謝叔才艱難地接受了這一事實——自己做的飯,真的好難吃啊......
謝叔一想到許沐風吃了那麼久的“垃圾”,就覺得自己是在虐待兒童,他不知道許沐風是如何面不改色地說出那句“還行”的。
自那之後,謝叔就不再相信許沐風的任何一句評價了,是好是壞他總要自己試過了才能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