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内心實在苦悶,忠君愛國,怎麼會卷入如此詭異且來勢洶洶的漩渦。
方次長家底雄厚,婚宴上的酒不說千種也有百樣,滿目琳琅。程機喝得忘形,漸漸頭重腳輕,大腦失靈。
沈濃睡半背着他沖進廁所,他扒着馬桶吐得昏天黑地,胃腸絞着似的疼。
吐幹淨後沈濃睡幫他簡單清理了狼藉,扶他走出廁所:“您歇一會,我去要碗米糊解解您的酒。”他看向沙發時有片刻的愣神,進去時這裡似乎躺着個人啊。現在怎麼消失了?
程機意識不清,倒在沙發上就沒了聲響。
沈濃睡步履匆忙地走了。
喬宥估摸着環境安全了,徐徐自窗簾後走出。
太險了,幸虧程機驚天動地的聲響吵醒了他,否則他藏起來的機會都沒有了。
瞧咱這身體,咱這反應能力,剛剛還酩酊大醉,一覺過後像個沒事人。喬宥暗自慶幸着,繞過沙發扶手要離開這處是非之地。
“小沈……”程機朝眼中模糊的人影伸出手。
喬宥一愣,他和沈濃睡差了至少十歲,程機怎麼把他倆弄混的?可見程老闆走眼比他還厲害。
都醉得神志不清了,明早上肯定斷片。喬宥不打算理會,擡腿就撤。
程機乍然擡高音量,如唱戲般通透響亮:“小沈——”
“好好好,”喬宥慌忙攔住他的嘔啞嘲哳:“我在這兒。”
程機的手陡然自空中墜落:“你生我的氣了。”
喬宥淡淡道:“您說的哪裡話。”
“别學喬宥說話……我最煩他。”
……
居然被認出來了。喬宥隻好努力回想沈濃睡平素的說話方式:“是。”
程機喟歎:“你說得對,他的确不是好東西。看着老實,背後壞心眼子一籮筐。不知道給穆老頭喂了什麼迷魂藥,那麼偏心他。還那麼偏心周酉。對,我最煩他倆。一個裡應一個外合,等着把我往死裡整。”
這倒猜的不錯。如果不是時機未到,喬宥現在就會掏槍結果他。
“他們不是您對手。”
“當然。”程機激動起來:“等□□的事結了,我就能騰出心思好好地跟他們鬥一鬥了。”
結了?什麼算結了?喬宥追問:“□□如何能了結?”
“委座新制定了一個鐵桶計劃,将以高強度的軍事設備實力碾壓那群土匪,一千多輛軍用卡車,部隊機動作戰,全方位包圍,他們必死無疑!”
喬宥大驚,鐵壁合圍,多數對少數,這将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他聲調不變,似是尋常聊天:“計劃大概什麼時候執行?”
“早則三月中,遲則四月初。這場鬧劇就要結束了。”
喬宥蹲身,輕聲問道:“您知道軍事部署在哪裡嗎?”
程機迷迷瞪瞪地盯着他:“穆老頭子那裡有一份。但你不用找他,你想看,我去跟委座要。”
喬宥被凝視得惡寒,他起身:“并非我分内之事。我不感興趣。我去給您拿小米糊。”
酒會結束後谷裕派人将喬宥送回他自己的住處,他神智早已清醒,卻仍裝着酩酊大醉的模樣,爛泥似的由人扶着走。
他得讓所有人相信,除了沉睡以外他沒有精力做别的事。做好不在場證明,才能留下後路。
送他回家的侍者已離開,他撥開百葉窗縫隙觀察四周。
街道幹幹淨淨,沒有任何可疑車輛。
很适合行動。
他洗了個澡清醒頭腦、去除殘留的酒味,換上勁裝溜邊出門,潛行到他藏車的地點——狡兔三窟,他始終把車停到距離住所稍遠的位置,以防車、房一起被監視,出了緊急情況開不走。
酒後駕駛是他從前深惡痛絕的危險行動,但如今火燒眉毛,容不得顧慮再三。他深吸一口氣,發動車子。
小别墅安安靜靜地坐在森林深處,明亮的車燈驟然晃過來也沒有驚醒它。
喬宥停在兩百米的安全距離,遠近光燈交替閃了四下,三短一長。
半分鐘後,二樓第一間屋子燈亮了。
喬宥關掉所有燈光。
有人打開大門,舉着手電筒用光束圈定停車地點。喬宥按照指定方位停好,下車循光源走去。
“喬将軍。”來者确鑿無疑是李科長布置在此的聯絡員:“出了什麼事?”
他們一同穿過院子、走廊和玄關,進入客廳。往日的布局依舊,從沙發、茶幾等家具的位置至書本擺放造型都未改變,嚴絲合縫得近乎苛求。
生活氣很足,可喬宥還是感覺出了肅穆。或許是因為縫在沙發靠墊裡的機密文件,或許是因為碗櫃裡藏起的電台,或許是因為踢腳線合住的走線。這是處容不得任何差錯出現的聯絡點。
喬宥沒有坐下,他有點擔心破壞沙發上的褶皺:“你知道‘鐵桶計劃’嗎?”
聯絡員搖頭:“聞所未聞。”
“□□召集一百多萬軍隊以瑞金為目标實行向心攻擊,定位是‘分進合擊’‘鐵壁合圍’,将構建數十道鐵絲網和火力封鎖線,将紅軍主力壓迫到極小範圍内進行決戰。這個計劃主打快速堵截,為了确保完美偷襲,先頭部隊會擺出與前幾次偷襲一樣的陣勢,未得命令絕不動作。”喬宥放慢語速,“這次圍剿非比尋常,僅軍用卡車就有一千多輛,他們要實施機動作戰,以高強度軍事設備實力進行碾壓。不能再硬碰硬了。必須撤離。”
聯絡員面色漸白:“我相信您,但我必須核實情報來源——這是哪裡的消息?”
“複興社程機。這個計劃目前仍是絕密,作戰命令還未向各部隊下發,沒有風聲是正常的。我會設法弄到部分部署,三天以後來此交接。屆時我希望能看到李科長。”喬宥輕歎,“并非是不信任你,隻是事關者大,我需要多重保障。”
“明白。”
“你會和風旅長或陸團長聯絡嗎?”
“會的。我從前是跟着他們的偵察兵。”聯絡員大緻猜到他要提出什麼請求,先于他拒絕了,“但我們有我們的紀律,我不能越系統報告。”
喬宥略顯遺憾:“好吧。”他端詳面前年輕強壯的聯絡員,“你之前是偵察兵?為何現在退居幕後做情報工作了?”
他以為是因傷病退役,可此人既不缺胳膊也不少腿,似乎沒有轉行做情報人員的必要。
“哪裡需要我,我就去哪裡。”聯絡員雲淡風輕,仿佛做下的決策無關緊要,“風旅長說這兒需要一個敏銳的偵查人員,我就來了。”
喬宥怔住,半晌方回神:“很厲害。有這份魄力,你在任何地方都會很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