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好名字啊,裡面灌注了父母的期望與愛,這個我能看出來。”兔子玩偶伸手扒拉自己的耳朵,半折的長耳被壓下來,又彈起,然後又被壓下來,“真羨慕你,我就沒有名字。”
石上優幹巴巴地附和:“啊,這樣啊......”
跟我說有什麼用啊!把自己說得很可憐一樣,被你堵在這裡不能回家的我才可憐吧!
“石上優,你來幫我起個名字吧。”
這家夥,馬上就直呼我的名字了......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吧?”
“随便什麼都好。不管怎麼樣,總比一直沒有名字的兔子要好。”
兔子的聲音很平淡,但石上優能從中聽出其中沉甸甸的情緒。
他總是對他人的情緒敏感,并且忍不住想要去幫助别人,即使不會有好的回報。
既然它都說随便了......
石上優認真想了想,說:“那叫你兔子P怎麼樣?”
“......”兔子玩偶沒有采納他的意見,“聽完我決定讓别人給我取個名字了。”
......這根本不是随便什麼都好吧!
既然如此就别讓我取名字讓我回家啊!
石上優确定了——這家夥真的很煩。
或許是接二連三的恐懼讓他有點脫敏,雖然還不敢把内心刷屏的吐槽說出口,石上優至少冷靜了不少。
兔子玩偶似乎看出了石上的不滿:“你想回家了嗎?”
“有點......”之前兔子可憐兮兮地說自己沒有名字的樣子終究是影響了了石上優,讓他忍不住多嘴了,“你不想回家嗎?”
說完他就後悔了。
兔子玩偶:“我沒有家。”
石上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殺了我吧!如果我有罪,請用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跟一個明顯不是人類的該死的會說話的布偶讨論它有沒有家!
他堅強的接話:“可你看起來挺幹淨的。”
這樣毛茸茸的布偶即使隻流浪了幾天,也會變得髒兮兮吧?
“隻是存在在裡面的房子根本不算家。姓名不詳,居無定所,無業......”兔子玩偶念叨自己的處境,“啊,我忘了,我有職業的。”
“玩偶還有職業?”
“就是負責挨打的。”
“哪算什麼職業......”
家裡是開玩具公司的石上優覺得,像這種玩偶如果有職業,那應該是陪伴小女孩度過溫馨的童年吧。
“不知道啊。”
“......”
“或許這種職業最适合我這個不知道疼痛的兔子布偶了。對不知道疼痛的我拳打腳踢,究竟有什麼好玩的。”
兔子玩偶開始用拳頭擊打自己的臉。
一下又一下。
柔軟的拳頭,柔軟的臉頰,裡面都是棉花。
即便如此,正因如此,多次擊打後也會變形,變形了不好好整理也很難恢複。
......何況那張微笑的臉變形後,變得更吓人了。
看起來是個沒有被好好珍惜反而被虐待,因此變得神經質的兔子玩偶。
看來沒有辦法用“你的主人肯定很想你”之類的說辭說服兔子了,這樣說話根本就是雪上加霜。
就像别人要自殺,有人非要自作聰明說什麼“想想你的父母”之類的。别人自殺很有可能就是因為父母啊。看似不可能,看似應該相親相愛的存在——父母和子女,主人和玩具,或許根本沒有在相親相愛。
恰恰相反,有時候傷害正是來自最親近的人。
兔子毆打自己聲音在寂靜的巷子裡很明顯,然而過了那麼久,還是沒有人經過這裡。即使是晚上,也不太正常,這裡畢竟也不是很荒僻的地方。
冤有頭債有主,我隻是個無辜的路人。
雖然石上優很想這麼說,但根本說不出口。
石上優是玩具公司社長的小兒子,從小被教育要好好珍惜玩具——如果不好好對待玩具的話,就會遭報應。
被人用善良教育長大的孩子總會天真的覺得世界就是這樣的。
但其實并不是。
被傷害、被虐待的玩偶到處都是。
被傷害、被虐待的人也到處都是。
有那麼多人或肆無忌憚、或遮遮掩掩地在他人身上發洩自己的惡意。
隻是傷害沒有生命的玩偶,就算好人了嗎?
可是如果玩偶也有自己的意志呢?它們會傷心嗎?還是說,連傷心是什麼都不明白呢?
像之前許多次一樣,石上優忍不住了,他小聲阻止:“快住手!别這樣,别再傷害自己了!”
是他自己在說話嗎?還是說有人擅自驅使了他的身體?
恍惚間,他以為現在還處于那個和荻野光對峙的教室,頭頂的那一輪圓月紅紅的,像是那天被夕陽染紅的晚霞。
“我就是要這樣,除非你給我取個名字,帶我回家,我再也不想當沒有名字,無家可歸的布偶了。”
石上優抓住了那隻塞滿棉花的手,柔軟幹燥,觸感很好,他下意識捏了捏。兔子半仰着頭,用變形的笑臉默默看着他。
他咽了下口水,手心的汗全抹在了布偶幹燥的手上。
緊張?激動?又想當英雄嗎?
大友京子哭泣的臉,憤怒的臉......荻野光帶着傷口得逞的笑......
同學的厭惡、老師的批評、家人的不解......
這些——全部——他都非常讨厭!
但是不計回報,單純出于善良和自己搭話的大友京子的笑容,會長幫自己寫的“道歉信”,家人的關心......
這些他也非常喜歡。
就算曾經無數次後悔,無數次憤怒到恨不得時光倒流,他也沒能把真相寫在那張該死的“道歉信”上。
不是所謂的值不值得,或許這樣真的非常蠢,但是這樣美好的事物不該被粗暴的對待,不該就這樣被破壞。
他隻是單純地這麼覺得,以前這樣想,現在也這樣想,這樣的堅信像本能一樣在關鍵時刻幫他做出決定,驅使他的身體。
“我會給你取名字,讓你住到我家!相對的——”石上優感覺大腦亂得像一團漿糊,聲音卻沒有打結,清晰地說出了想表達的話,“無論我取什麼樣的名字,你都不能有意見!”
會長也會這麼做嗎?那個白銀會長......
兔子玩偶安靜了。
它用另一隻手觸碰他的臉頰,柔軟的,用棉花做的,沒有手指的手。
“優,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