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那麼近,你感到不舒服了嗎?”
“嗯......差不多吧。”
“因為你覺得我們還沒有親密到可以這麼近嗎?”
石上優盯着電腦屏幕,操縱着裡面的遊戲角色,“有點。”
豐川鈴看着電腦屏幕,她到現在還沒玩過電子遊戲,根本看不懂,“那總是不來學生會也是這樣的原因嗎?還有話劇......大家一起做各種事情,會長他們也都覺得要是石上在就好了。”
“......”角落裡的人被爆頭了,“是這樣嗎?”
“是這樣,會長他們聊天也會提到你,‘石上不在啊’之類的。會長他們他們已經二年級了,明年就不是學生會的了,還要備考,說不定沒什麼機會在相處了。如果連像樣的回憶都沒能留下的話,會長他們也會很遺憾吧。”
“......也是啊。”石上優擡起頭,“能和會長好好相處的機會,基本上隻有今年了啊。”
“還有四宮前輩、千花姐。”豐川鈴細數着學生會的人,“對了,還有彌子,有朝一日真想看看你們和好的樣子啊。”
“本來就沒有關系很好......”石上優身上沉重的氣息終于消散了不少,他擡起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右半張臉,隻露出左眼讓人知道他的眼睛是深藍色的。
會長的眼睛也是深藍,但兩人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會長眼神銳利,目如閃電,硬要說的話,還有點兇神惡煞。但接觸了之後就知道,他其實是個溫柔的好人,認真又富有責任心,在别人有困難的時候會毫不猶豫的出手幫忙。
石上的話,稍微有點難以分辨。他的劉海太長了,遮住了半張臉。豐川鈴一直很想知道,他一隻眼睛遮着,一隻眼睛露着,兩隻眼睛視野不一樣,他不會難受嗎?
不過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但從一隻眼也能看出來一個人的幾分個性。
他總是半垂着眼簾,說不清是困倦還是什麼。豐川鈴覺得大概和劉海是一個作用。她注意到石上有點抗拒和别人交流,更像一個人待着。
無論是劉海、耳機還是半睜着的眼睛,都像是他給自己和外界設立的屏障。
因為是下垂眼,所以眼睛睜開的時候會顯得有點呆,但實際上是個好人,這一點豐川鈴是堅信的。
第一次見面的那種情況,一般人都會選擇不管她,直接逃跑吧?但是他卻選擇把不屬于自己的責任攬在身上。
豐川鈴想了很久,也不太懂是為什麼。
“怎麼了嗎?”石上優摘下耳機,有點奇怪地問道,“突然這麼安靜?”
“在想事情。”豐川玲轉身靠在桌子上,“明明認識得最久,我好像一點也不了解你。反而你總是好像一副了解我的樣子。”
“畢竟我比你多當了十六年的人類,要是連你都比不過,不是很可笑嗎?”
“有道理。”豐川鈴深以為然,“如果連我都比不過,你的十六年就都活到狗肚子裡了。”
石上優錯愕地看着她,“你從哪裡學得這種?”
“推特。”
“電子設備害人不淺啊。”石上優小聲念叨。
豐川鈴拿出自己得出的結論:“你不想去,是因為你之前說的,在學校風評不好吧?之前好像也有人企圖讓我遠離你。”
石上優感覺有點緊張:“那你怎麼說的?”
“我讓他們滾了。”
“......這麼直接嗎?”
豐川鈴理所當然地說:“不重要的人說的廢話,根本沒有聽的必要。不過我聽着就挺生氣的,讓他們長好腦子調查清楚再跟我說話。”
“這麼信任我嗎?”
“因為我很了解你啊,畢竟一直在一起。”豐川鈴說,“那些人,我一看就知道他們根本不了解你。”
石上優有些好奇:“這你怎麼知道的?”
“他們一上來就說你是陰暗的變态,一開始我是有點贊同的。”
“你别贊同啊?!”
“因為我也是陰暗的變态,所以覺得沒什麼。”豐川鈴憤憤不平,“但他們竟然說你是壞人,怎麼可能嘛!”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石上優把手柄放在桌子上,“不過沒必要和那些家夥争論,下次你直接無視他們就好了。”
豐川鈴盯着他看了幾秒,确定他沒有自己提起來的意思,忍不住開口:“不管什麼都是有原因的吧?你不想改變這一切嗎?就這樣任由他們誤會你?”
石上優看起來很不喜歡這個話題:“有各種各樣的原因......而且都過去了,我覺得無所謂了,沒必要再把事情翻出來。”
“那就是不想提咯?”
“差不多吧。”
“但是我很生氣。”
石上優驚訝地擡頭,看到一張陰郁的臉,晴藍的眼睛此刻烏雲密布,很認真地強調:“看見他們胡言亂語的樣子我就生氣,明明什麼都不懂,還敢在我面前裝作正義使者,我想把他們唧唧歪歪的蠢臉打爆。”
看起來憋了很久的樣子。
石上優不知道說什麼好,企圖組織語言:“其實他們也是有原因的......”
對他意見很大的人,基本上都是為大友京子他們抱不平的吧?從那些人角度來說,厭惡他也是正常的,不如說也是一種“正義”。
豐川鈴的眼神危險起來,恨鐵不成鋼,隻覺得眼前這家夥也是一副蠢臉,被人欺負了還替人家說話。
她突然想起動漫彈幕上罵人的話,于是遵從本心說了出來:“被人欺負了還幫人家說話,你是笨蛋嗎?你是聖母嗎?”
石上優注意到她的眼神,實在不想複述那段糟糕的回憶,努力在含糊其辭的基礎上讓她冷靜:“這是個很複雜的事情,我和那些人都有自己的原因......”
豐川鈴問:“什麼原因?”
石上優被難住了,他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被已經揭過去的事情逼到這地步。心裡有點煩悶,也有幹脆說出口的想法。
但一想到那段回憶,大家指責的眼神和議論,大友京子厭惡的表情,還有荻野光得意的笑都齊刷刷湧上心頭。
那些反鎖房門,獨自在房間裡掙紮的絕望日子似乎并沒有完全被救贖……
至少現在,還不是那麼容易能說出口的事情。
石上優低垂着眼簾,睫毛在白皙的臉上打下一小塊好看的陰影。除長長的頭發外,他又給眼睛設了層壁壘。
聲音悶悶的:“你也會有吧,不想說出口的事。”
“沒有。”豐川鈴語氣斬釘截鐵,“無論什麼事都想分享給你,不如說是怕你覺得煩,所以平時才那麼收斂。”
……所以你平時那麼多話還是收斂後的樣子嗎?
石上優像看怪物一樣看着她,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家夥确實不是普通人類。
憑着這些日子對她的了解,他打了個比方,想讓對方理解自己的心情:“就像你總是怨氣沖天的樣子,其實還是很愛那個妮妮,情感就是這麼奇怪,驅使人做出難以理解的事情。”
豐川鈴安靜了,她認真地消化這段話。片刻後,她認同地點頭:“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
石上優松了一口氣,對方再較真下去,他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然後就感覺到肩膀上多了個重量,是豐川鈴把手放在了上面。
她在認認真真地道歉:“對不起,逼你說你不願意說的事情。”
石上優感覺受寵若驚:“你你你跟我道歉?”
“因為朋友是要相互尊重的,人是有隐私的。我明明知道,明明一直這樣告訴自己,卻還是做出了不好的事情。”
這次豐川鈴垂着眼簾,抿着嘴,沒什麼表情,卻更像是在掩蓋自己的情緒。這還是個挺新奇的事情。
她總是有話直說,有什麼情緒基本上都會表達出來,能忍住的基本上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情緒。在石上優這個知道她身份的人面前那更是肆無忌憚。
石上優剛想扯開嘴角笑笑,就想到面前這個總給人坦率到有點過分的家夥,在今天之前把心裡的不滿與憤怒憋了很久,才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旁敲側擊,最後才忍不住詢問。
又想到以前她說的,想要貼貼,想要抱抱,想要每時每刻都有人陪着,雖然看起來很變态,但她其實已經很努力在忍耐寂寞了。
孩子的布偶,這種存在的精神集合體果然和正常人不一樣吧?就像她說的,已經因為怕他煩而收斂了。
石上優原本因為不想觸及的地方被反複追問而煩悶的心,一下子柔軟起來。
對方是第一次作為人類生活,應該人類比在習俗完全不同的國家生活還要不适應吧?如果把他丢到别的什麼奇怪國家他肯定會發瘋的。
“朋友是要互相理解尊重的,如果你要道歉的話,我也要向你道歉。”
底線一步步降低,石上優認真地說:“對不起,沒有注意到你很不安,你是因為關心我才生氣的,在今天之前我卻沒有注意到。關于那件事情,我總是下意識逃避,才造成這樣的結果,對不起。”
豐川鈴的眼睛刷的一下亮起來,像兩個小星星一樣盯着他:“石上……”
為什麼開始互相道歉了啊,高中生認認真真地别人袒露心聲,這和脫褲子裸奔有什麼區别?
比起豐川鈴的開心,石上優簡直羞恥到要爆炸,他感覺耳朵都有點燒了,全憑着毅力往下說:“總之呢,以前總讓你顧及我,對不起。以後你想說什麼都可以。”
“那你選擇當笨蛋的原因?”
石上優火速撤回剛剛的話:“……這個的話還請饒了我吧。”
豐川鈴不滿:“你剛剛還說可以的。”
“那就是你直接問,能回答我就盡快回答,實在實在說不出口的我會拒絕的。”
一開始隻是想滿足對方旺盛的表達欲,怎麼突然變成關于對方問問題的事情了?石上優搞不懂。
“解釋權歸你所有咯?”豐川鈴嚴肅的表情繃了幾秒,在石上優緊張的視線中化為烏有。她噗嗤一笑:“随你啦,你這樣說,我已經很開心了。”
她強調說:“很開心很開心。”
石上優知道她為了表達自己的情緒有多嚴重就會習慣性強調幾遍,明明是那麼常見的事,卻讓他感覺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臉上又有點燒。
讓對方自由地表達想法,石上優覺得自已也應該坦率一點,至少讓這個怕寂寞的家夥能夠多點安全感。
他撓了撓臉,眼神遊移,支支吾吾開口:“你主動跟我打招呼,來學生會,一直關心我一個人會不會孤單,還有各種事情,謝謝啊……”
感謝的話似乎比剛剛的道歉還難以說出口,但說出來後感覺輕松很多,好像沉甸甸壓在身上的東西散去了。
豐川鈴卻沒有跟他一起上演感動天感動地的戲碼,而是探過頭來,頗為驚奇地說:“哇——你臉紅啦?”
這家夥怎麼回事?!
“!”石上優退避三舍,大聲地譴責她,“你幹什麼?!”
豐川鈴看起來很委屈:“你讓我想到什麼都可以直接跟你說的。”
我是這麼說的嗎???
石上優捂着臉,覺得非人類的距離感對于他來說還是太超綱了。但自己答應的事,咬碎了牙也要堅持下去。
“我是這麼說了……但不太擅長說真心話所以有些害羞……”
“哈哈,石上你好遜啊。”
“……你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