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期臉上布滿憂容,黯然道:“也不知子都他們幾人現在何處,是否平安……”
何歡兒揉揉眼睛,指向荒原深處的一棵枯樹。
“顧少主你看,躺在樹枝上的人是不是小龍陽?”
“正是他!”
顧子期目露喜色,淩身一躍,有如一隻輕盈的飛燕從長草上掠過,眨眼間就到了那棵枯樹下。
何歡兒正欲追趕,一旁的喬無争也不打招呼,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拎起了她,如一陣疾風馳過曠野,經行處,草木皆望風而偃。
這種貼地飛行的美妙遠勝于禦劍高飛,她閉上眼睛盡情呼吸着青草的香氣。剛吸了沒兩口,飛行戛然而止,隻覺肩上的手一松,她便臉朝下栽進了一堆雜草裡。
“嗚嗚嗚……孩子!我的孩子!嗚嗚……”
一陣女子的啼哭清晰地傳入耳畔。
何歡兒爬起來,扒掉臉上的草葉子,定睛一瞧,那棵枯樹已近在咫尺。
枯樹幹上,捆着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正發出悲凄的哭叫,對突如其來的衆人毫無反應。
離女子的頭三尺開外,一根粗大的樹枝懸出了樹幹。鄭無傷正打着鼾,心無旁骛地睡在上面,長劍被他枕在腦後。
“這……這不是在客棧打人的那位仙長嗎?”陶容道。
何歡兒撇嘴一笑,道:“顧少主,枉你擔心得一夜未眠。看看人家小龍陽多會享受!在這荒郊野外,與女子共度了一夜,太陽曬屁股了還不起呢!”
“無傷,無傷!”顧子期喚了兩聲。
鄭無傷砸了兩下嘴,晃了兩下腦袋,鼾打得更響了。
何歡兒随手撿了一個小土塊,對準鄭無傷的臉仍了過去。
鄭無傷一個鯉魚翻身直起身來,抓劍在手,喝了一句:“何方妖人!”
何歡兒嘻嘻笑着。“小龍陽,你睡糊塗了吧?連你師父日日夜夜挂在嘴邊念叨的人都不認得了?”
“你少胡說!誰念叨你了?我師父那是一腔怒火無處發洩!恨罵而已!對思念入骨的人,他從不會在人前說一個字。”
鄭無傷跳下樹來,對着顧子期深施一禮,往他身後掃了一眼,微微一皺眉。“怎麼隻有六師弟?其他弟子呢?”
顧子期吃了一驚,問:“你沒見到子都和無庸?你離開後,他們二人去尋你了。”
“我沒見到人。昨夜我追着那三個蒙面人來到這片荒地,人跟丢了,想回去,但黑燈瞎火又迷了路。後來,在這附近撞見了一個尋找孩子的瘋婦。”
鄭無傷回身一指樹上綁着的女子。
“她大半夜裡四處鬼叫,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城中跑出來的冤死鬼,抓了才知是個活人。她想孩子想瘋了,到處亂撞,一刻也停不下來,聽不進人話,也講不通道理,沒辦法,我隻能把她綁在這兒。”
顧子期望着那個悲啼的女子,低聲道:“放開她吧。”
鄭無傷剛隔斷繩子,那名女子便像離弦之箭一樣沖了出去,顧子期伸手拽住了她的一隻手腕。她遽然轉過身子,張開另一隻手朝顧子期臉上抓去。
喬無争大手一張,擋住了顧子期的面頰,任憑女子在他掌心裡亂抓。喬無争每日練劍,又經常幫烏有思在地裡做活,整個手心覆蓋着又厚又硬的繭,就如一層天然的防護甲,徒手是抓不破的。
女子掙脫不開,開始扯起嗓子哭喊。“放開——!我要去找孩子……我的孩子……孩兒!我的孩兒啊……”
顧子期壓下喬無争的手,俯身拍了拍跪地大哭的女子,溫聲道:“這位娘子,你跟着我們,就能見到孩子。跟我們一起走,可好?”
“孩子?能見到孩子?”女子眼中猛地一亮。
“嗯。”顧子期溫柔地點了下頭,“不過,你要乖乖跟着我們,不要亂跑。”
“不跑!不跑……!”女子雙手緊緊攥住顧子期的手腕,雙眼睜得又大又圓。“跟,我跟!跟着你,見孩子!見孩子……!嘿嘿嘿……”
“你叫什麼?”顧子期問道。
女子眨巴了幾下眼睛,重複一了遍。“我叫什麼……”
忽然,她抱住頭,不停地彎腰往地上撞,口中叨念着:“我叫什麼?我叫什麼?啊——我叫什麼——”
鄭無傷嫌棄地說道:“果真是一個瘋婆子!連名字都忘了!”
何歡兒心中不忍,脫口而出:“夜娘!你叫夜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