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四哥沒有回應,伸着脖子往亭子裡瞅個不停:“顧仙長,亭子裡捆着的那個人……可否讓趙某看一眼?”
“趙四哥請便。”
趙四哥快步竄上台階,撩開男子臉上的頭發,端詳了半天,發出了一聲驚呼:“這……這不是義主嗎?”
衆人俱是一驚。
顧子期問:“此人是義社的義主?”
“這是怎麼回事?”趙四哥的眼神變得如狼一般兇狠又銳利,“你們為何打傷義主?”
顧子期解釋:“趙四哥莫要誤會,我神劍門并未打傷義主,而是救下了他。”
“那為何将他綁了?”趙四哥眼中疑慮重重。
何歡兒哈哈一樂:“有人自作聰明,把你們的義主當成了搶金匣的歹人。”
鄭無傷窘得滿臉通紅,慌忙把繩子切斷了,嘴裡為自己開脫:“這義主的樣子跟我想的大不一樣!我看他細皮嫩肉,頭發又長又軟,還以為是個妖孽。”
趙四哥尴尬地撓着頭,“我也頭一次知道義主的頭發這麼……美。”
“趙四哥,你作為頭目,連義主的頭發也沒見過?”何歡兒很是驚訝。
“義主每次現身,都裹着一件紅鬥篷,隻露出一張臉,要不然,我剛才怎麼半天都不敢認他?”
“紅鬥篷?”何歡兒一下一下敲着鼻尖,“帶走夜娘的人穿了紅鬥篷……宰相方才說,打傷義主的人也穿了紅鬥篷……這義主也穿紅鬥篷……怎麼,這紅鬥篷是能辟邪不成,為何人人争着穿?”
鄭無傷道:“這位義主這麼瘦削,那兩個小花子和宰相所見之人,身材胖碩,肯定不是同一人。”
趙四哥面色凝重了起來:“這些日子,這城中不太平,吓跑了不少兄弟,剩下的心裡也不安生,沒想到現在連義主都……唉!”
顧子期溫言勸道:“趙四哥勿憂。義主不多時自會醒來,還是先把他帶回船艙休息吧。”
“少主,你也别撐着了,一同回到船上歇息吧。白日剛剛過半,後面還有個大長夜,且得熬呢。”
“鄭二師兄說的是。”石無厭将蒸餅放回了布口袋,“臨别時,山主特意囑托,要少主多保愛身子,不可過度勞累,也不要過多憂慮。天黑之前,他一定趕來與少主會合。”
趙四哥也殷勤相邀:“是啊!顧仙長,這亭子風吹日曬的,哪裡是休息的地方?還是到船上妥當!仙長一再推辭,難不成是嫌棄咱們的船又小又破,辱沒了身份?”
話說到這個地步,顧子期已無由推脫,隻好答應了。
趙四哥背着義主,一行人跟着他,下了巍峨的高台,穿過幽暗的城門,來到了城牆後的碼頭。
大頭和啞巴正守在碼頭上,一見衆人,興高采烈地迎了上來,而後引着喬無争,登上了一條整裝待發的大船,常青立于船頭對衆人揮手告辭。
何歡兒高高揚起了一隻手臂。
風吹帆動,船頭切開流水,逐漸隐入了遠方的薄霧。
送走了大船,趙四哥領着其餘人等,沿河邊走了一段路,停在了一棵大垂柳前面。婆娑的枝葉下,泊着一隻精巧的畫舫。
飛檐翹角,塗紅漆綠,帷幕四垂。
趙四哥背着義主步入了裡艙,不多時,又走了出來,熱情地招呼着:“諸位随便坐!這船是義主的栖身之處,本來不許外人進出,不過,諸位既是義主的恩人,想來無妨。”
鄭無傷四下打量着艙内的布局擺設,神情有些不自在,道:“這位義主的品味不一般,乍一看,還以為這是哪位小姐的閨房呢!”
“鄭二,你怎能如此冒犯義主?口無遮攔也該有個限度!”
“冒犯?原來你認識這兩個字啊?你平日對少主多有不遜,怎麼從沒見你有半點反省?對外人,你倒是很講禮數!”
“好了,我們是客……咳咳,你們兩個收斂些。”
趙四哥朗聲大笑:“其實這位道長沒說錯,咱們義社兄弟私下裡也是這麼議論的,哈哈哈!”
鄭無傷扶住了顧子期,問道:“趙好漢,這船上可有客艙?少主費心勞神,身子虛得厲害,得躺下緩一緩才好。”
“客艙沒有,不過……”趙四哥朝裡面一指,“障扇後有間茶室,放了一張坐榻,勉強可以睡人,隻是怕委屈了仙長。”
鄭無傷晃着手道:“能躺下歇息就好。”
随後,鄭無傷扶着顧子期到茶室,待他安歇,又回到了外間,守着障扇門盤腿而坐。
船外雨霁風斜,輕霧袅然,碧柳如煙。
何歡兒望着這一方煙水,如癡如醉。
忽然,障扇後傳出了瓷器碎地之聲,以及,顧子期的一聲驚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