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月便連下兩縣,于剛出菜鳥村的新手而言不能不說是巨大的成功和鼓舞。
但崔蕪不敢掉以輕心,因為連克兩城,意味着兩縣萬餘戶人的吃穿住行也全都壓在她肩上。
更不必提,左鄰右舍沒一個省油的燈,稍有不慎,剛到手的地盤興許就被人搶了去。
正因如此,崔蕪前腳接到吳山守将信件,後腳就把韓筠叫了來。
“汧陽守将與卑職有些交情,卑職亦略知其為人。”
韓筠知道崔蕪喚自己來的用意,不必她詢問,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一說出:“他沒多大野心,若非逼到極處,不會興兵來犯。但郡主若想将其收為己用,以現下的實力,怕是還不夠。”
崔蕪懂了:“這人聰明,更有傲氣,看不到前景的東家,不配讓他俯低屈就?”
韓筠默認了。
“行,那就先放着。”崔蕪倒不急着将人收為己用,手裡的兩座縣城足夠她消化一陣,“那汧源守将呢?”
韓筠欲言又止。
崔蕪:“不必有顧慮,但說無妨。”
“卑職人在華亭,對汧源所知并不詳細,隻是最近數月隐隐聽到風聲,鳳翔僞王似乎新得了一美人,寵得不行,連王妃和嫡親的世子都蓋了過去,”韓筠吞吞吐吐,“那美人,據說是從汧源出去的。”
崔蕪揚眉,領會了他的暗示。
“你的意思是,汧源守将早就跟僞王暗地裡勾搭上了?”她思忖着,“這可有點不好辦,汧源有多少駐軍?會攻打華亭嗎?”
韓筠:“這個郡主可以放心,汧源守将我見過,是個八面玲珑的人。獻美未必是真心投靠,不過是給自己留條後路。”
“郡主誅滅王重珂,于他們是敲山震虎。且他手裡兵力不多,統共百餘人,怎麼舍得拿來打水漂?是以短時間内,不會有太大動作。”
當然,時間長了誰也說不準。
但是對崔蕪而言,已經足夠了。
既是一時半會兒沒有外敵來犯的危險,她命許思謙斟酌了縣令人選,派往吳山主持民生。同行的除了臨時湊出的師爺主簿,還有一百新兵,為首這正是奪城一役中表現出色的岑明。
此外,她把蔣老爺也放了回去:“吳山是我地盤,我的人說了算。他若敢不規矩,你差人告訴我,我親手斬了他。但除我之外,吳山地界,沒人越過他去,可聽明白了?”
蔣老爺見識了崔蕪殺王重珂的狠辣,不敢怠慢,連連點頭:“聽明白了!一切聽憑郡主釀釀吩咐!”
崔蕪滿意了,又對岑明道:“吳山守将既肯投誠,必要做個榜樣。縣城雖得在咱們掌控之中,行事卻不妨柔和些,甯可潤物無聲,也莫要平白招來敵人。”
岑明心領神會:“郡主放心,都是鎮野軍出身,同氣連枝,必不會生出龃龉。”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崔蕪笑了:“你是狄将軍倚重的心腹,辦事定然老成。”
又道:“按前朝軍制,校尉所統兵丁應為兩百人,隻給你一百是寒碜了些,等咱們招了新兵,再補上。”
岑明腔子裡的心髒劇烈鼓噪。
他在狄斐麾下時雖得看重,卻隻是一親兵,若要升遷,須從什長開始,經夥長、隊正方能升到校尉,期間不知要耽擱多久。
如今換到崔蕪手下,不過一句話,就坐上按部就班少說得熬兩三年的位置。雖說手下兵力不足,可岑明見識過崔蕪拿下華亭的手段,也旁聽了她與許縣令和蔣老爺的交鋒,絲毫不懷疑,隻要多給些時間,這位郡主娘娘必能讓自己這個校尉名副其實。
“多謝郡主器重。”
岑明抱拳,心中不是沒有對狄斐的歉疚,卻又被自己強壓下——崔蕪打出的旗号是“歧王郡主”,他隸屬的鎮野軍卻是歧王嫡系。
按名分說,連狄斐都算作她下屬。
自己效忠主君,合情合理,無可指摘。
另一邊,崔蕪也很高興。還是那句話,她手下能用的人太少了,岑明武藝好,又懂兵事,能改投她門下,無疑是一大臂助。
事實上,她很想把趙行簡也一并收了,奈何這位原是狄斐義父麾下,一開始是認準了趙光盈,待得趙都尉去後,又對狄斐忠心不二。
人各有志,崔蕪不為難他。況且她可沒打算跟狄斐鬧翻,人家統共派了兩個親兵過來,都被自己薅走,确實有些不太好看。
因此她給趙行簡派了任務,從王重珂的庫房中調撥了一批糧草藥材送回蕭關,順便幫忙将真正的歧王遺孤和姓荀的乳母接來。
東西不多,卻能解鎮野軍的燃眉之急,也讓狄斐知道,他舍出兩百新兵和一個心腹親衛,換來的這筆交易不算虧。
有來有往,方能長久,沒準什麼時候,盟友就處成自家人了。
不過說到“盟友”,崔蕪真正眼饞的還是隔壁那位。
畢竟,論戰力精銳,以她自南而北的見聞,還沒有堪與安西軍匹敵的。
可惜,她最想得到的,偏偏是最不可能染指的。
心塞!
然而崔蕪沒那麼容易放棄,她若沒這股韌勁,也不可能從孫氏的掌控中逃出,一路幹翻各方勢力,最後據了華亭縣城。
于是這一日,崔蕪将人請到軍營,明面上的由頭是現場演示鴛鴦陣,請秦蕭指點。
秦蕭與顔适都對鴛鴦陣頗感興趣,欣然前往。
如今的華亭駐軍已不是王重珂在時模樣,這些時日,遠近流民聽說華亭變故,好些走投無路的,拖家帶口趕來投奔。
崔蕪來者不拒,于城門口專門設了一道關卡,登記流民姓名、年貌、祖籍、擅長手藝及家中人口,登記完了現場安排住處耕田,并且聲明,隻需在華亭耕種滿三年,便可獲得華亭戶籍,田地亦歸屬自己所有。
如今的世道,大戶豪強恨不能将土地捏手心裡,哪有給百姓分地的好事?圍在門口的流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與負責安頓流民的官員再三确認。
可巧負責這事的就是丁钰,聞言,他笑眯眯地,問什麼答什麼,顯得相當好脾氣。
“不錯,隻要種滿三年,田地就歸自己。”
“前三年三十稅一,待得三年期滿,如何調整稅賦得聽咱們郡主的。”
“什麼,您不知咱們郡主是誰?我告訴你們,郡主乃是先歧王遺脈。如今僞王篡位,禍亂鄉裡,咱們郡主正要撥亂反正,還百姓一方朗朗乾坤。”
“瞧見那邊的告示了沒?郡主正在征兵,我瞧這位大哥孔武有力,要不要去試試?試訓期三個月,參訓期内,每個月都有糧食粟米拿,還能分得布匹。若是入選,待遇還要更好,新兵一個月的軍饷也有五百錢,若想換成糧食布匹捎給家裡也成。”
流民被各方勢力盤剝怕了,唯恐這麼好的條件背後藏了陰謀。然而丁钰直接将糧食和布匹擺在城門口,但凡有人登記入伍,當即獲發糧食一袋,麻布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