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元楹隻覺五雷轟頂。這個答案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沉思片刻,正猶豫着要不要開口。
裴硯舟仿佛洞悉了她的心中所想,“有話便說,如今你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休戚與共。”
有了裴硯舟這句話,她心裡有了底,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這麼大的事發生,就算潭州太守隐瞞不報,上面的官員官官相護,佯裝不知。但紙終究包不住火,總會有消息洩露。”她緩了緩,繼續說:“估摸着,上面的人知道此事,但底下的人沒報,上面的人便樂得裝聾作啞。于他們來說,百姓的生死同他們何關?”
隻不過就是個潭州罷了,偌大的大周坐擁幾十座城池,潭州隻不過是滄海一粟,潭州城裡的百姓更如蝼蟻般微不足道。他們的生死存亡,于朝廷上冠冕堂皇的官員來說,毫無意義。甚至還省了一筆赈災款,何樂而不為呢?
曲元楹想到此處,直覺寒意從脊梁升起,滿心悲涼,都不敢往下細想。整座潭州城的百姓,在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權人眼裡,如同蝼蟻一般輕賤。但是他們的性命當真不重要嗎?他們又是誰的雙親,誰的孩子。
“你不必慌張,有我在,你不會有事,你父兄也不會有事。”裴硯舟見曲元楹神色凝重,以為她在替自己和曲家憂心。
曲元楹懶的解釋,隻是擡起頭,目光灼灼,挑挑眉:“聽聞安南将軍自绮羅大勝回朝後,深受陛下寵愛。但是……帶着援軍支援幽州,可并不是一個好差事,難不成,傳言有誤?”
這次支援幽州,無論是誰都會延誤戰機,但是皇帝還是派裴硯舟來了。聖上跟前的紅人,怎會被派來做這種事嗎?
裴硯舟聞言,眼間閃過一絲意外。他着實沒想到,曲元楹如今竟敏銳至此。
“你所言不差,陛下本就想借此機會從我手裡奪權,才找了這麼個由頭。”裴硯舟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平靜如水,沒有半分失落,好似對權力毫不在乎一般。
他當年是靠着軍功起家,這才擺脫了世家子弟靠家族的慣例,手上的軍權對他而言,本應至關重要,但如今,他卻表現地如此淡然,好似不在意一般。
是在強裝鎮靜,還是另有隐情?
“我們的合作,僅限于你回到京都之後,同陛下檢舉援軍遲遲未到一事……至于其他的,你無需知曉,也不配知曉。”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曲元楹剛想開口反駁,恰在此時,馬車猛地劇烈颠簸起來,她手中的茶杯一個不穩,杯中的茶水盡數灑到了裴硯舟的褲子上。
她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掏出手帕,心急如焚地想要給裴硯舟擦袍子了,然而,指尖連衣料都沒有碰到,馬車卻突生變故,瞬間人仰馬翻。
眼見着自己馬上就要從馬車裡被甩出去,她反應迅速,手立刻放在腰間,試圖想要将軟劍拔出穩住身形。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裴硯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一陣天旋地轉之後,穩穩當當得落地。
是難民掀翻了馬車。
馬車掀翻後,車上的茶水,點心灑落一地,難民們蜂擁而至,根本不顧惜這些食物是否潔淨,狼吞虎咽地争搶着。
很快,難民把他們二人團團圍住,緊接着“撲通”一聲,跪了一圈,口中不斷哀求:“求求大人,給點吃的吧。我們實在是餓壞了!”
兩人看着眼前的景象沉默良久,心中五味雜陳。
曲元楹率先回過神來,毫不猶豫地擡手把自己頭上的珠钗一一卸下,想要分給百姓,誰知他們卻紛紛擺手,不肯接受。
“姑娘,不是我們不識好歹,隻是這潭州城裡一粒米都尋不到啊。”
“是啊,姑娘,我們就算有錢也沒地方去買啊!”旁邊的一位婦人帶着哭腔附和到。
“比起珠钗,真不如給我們點吃的。我們已經很多天沒吃飯了。”又有人悲切的說。
這些話語,由于一把利刃狠狠插在曲元楹心上。她望着面前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百姓,不免紅了眼眶,心中都是無助和哀傷。
可她又能做什麼呢?
就在這時,裴硯舟迅速的從包裹裡拿出了幹糧。百姓們雖然對食物及其渴望,卻并未搶奪他們的包裹,隻是眼巴巴的看着,眼神裡滿是哀求。
這樣的百姓,朝廷有何不滿?
曲元楹心中氣憤,卻又無處宣洩,隻能在心中一遍遍折磨自己。
殊不知,裴硯舟已經在旁邊看了她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