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卷阿姨摸了摸他的額頭,道:“好燙,是不是發燒了?”
溫初心提到嗓子眼,道:“去醫院,快去醫院。”
岑以安被兩個阿姨架着走,路上一個抱着孫子的大爺看見了慌裡慌張的幾人,看了一眼跟在後面提着菜籃子和小狗的溫初,把孫子的手塞到溫初的手裡,加入了扛人的隊伍。
岑以安在診所醒來的時候,睜眼看見就是四張臉。
溫初着急地喊道:“醒了,醒了。”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拿走他額頭上的冷毛巾,朝着他的腋下放了一根水銀體溫計,三分鐘之後,他盯着體溫計說道:“還有點低燒,回去記得好好休息。”
右耳明顯被處理過了,疼痛逐漸消失,手背上插着藍色柄的針頭,藥水滴得很慢。
抱着孫子的孫大爺說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溫初最後陪着岑以安,安靜地坐在他的旁邊,餘光看見少年有些喪氣,她倒了一杯溫水給他,“喝點吧,我小時候打吊針老是覺得嘴巴裡苦苦的,後來發現喝了點水就不苦了。”
水隻是沖淡了他嘴巴裡的苦味,岑以安神色依舊沮喪。
他有些苦澀地開口,道:“抱歉,今天真的是麻煩你了。”
溫初搖搖頭,“沒事,本來今天我也沒什麼事情,都是你的課。”
岑以安神色頓了一下,眼神茫然,道:“學生們……”
溫初道:“我讓社區中心的人幫忙照看一下,十一點半讓他們放學。”
“謝謝。”
細如蚊子的聲音傳進溫初的耳朵裡,她擡頭對他笑了笑。
岑以安垂下眼眸,發現自己的襯衣底部不知道什麼時候崩了線,長長的白線垂下來落在地上,讓他看上去有些窘迫。
十八歲的少年心性操控着岑以安的身子,讓他側對着溫初,一隻手将那條線收起來。
那條細長的線在他的掌心被汗淋濕,趁着溫初去接水的時候,岑以安用力地扯斷那條線,在掌心和手背上留下一道悄悄的勒痕,在溫初重新坐在他的旁邊前幾秒鐘,他把手塞進黑色褲子的口袋裡。
溫初和岑以安一起回了月兒彎巷,來到十八号門口,岑以安轉身對溫初說道:“謝謝,醫藥費我明天給你。”
溫初沉默了一會,看着他拿出鑰匙開門。
岑以安感覺到身後的人沒有離開的動靜,遲疑了一下,道:“你要不要進來坐坐?”
“可以嗎?”
岑以安神色有些羞愧,道:“你要是不介意裡面雜亂的話,進來喝杯水再走吧。”
岑以安跟着溫初進去,把大門敞開着,同時也打開門窗通風,将頭頂的吊扇打開,風從寬大的扇頁中來,暫時吹走了燥熱。
岑以安從冰箱裡拿出一瓶瓶裝水,悄無聲息地關上了廚房的玻璃門,走到溫初面前,道:“來不及燒開水了,不好意思。”
溫初接過來,笑着說道:“喝這個也可以。”
他點點頭,說讓溫初等他一下。
溫初看見他打開裡面的房間,進去了走出來,手裡拿着三張紙币。
“謝謝你幫我墊付醫藥費,不知道夠不夠。”
溫初連忙說道:“太多了。”接着她從三張中抽出一張,仰起頭來,一雙眼睛亮得恍惚,“一張就夠了。”
一張是不夠的,岑以安留意過那張單子,之前兩百塊錢。
他能感受到溫初的善意,卻遲遲收不回自己的手。
溫初眼睛轉了一下,道:“岑以安,你餓嗎?忙活了一上午,我還沒吃午餐呢,你請我吃飯吧。”
岑以安酸澀的眼睛看着她,道:“可以,你想吃什麼?”
“面,我想吃面,我現在特别想吃師源面館的雞蛋面!我們去那吃好嗎?”
溫初突然站起來,道:“就這樣決定了,我還要多加一個鹵蛋!”
師源面館外面擺了兩張桌子,男孩女孩面對面坐着。
男孩眼睛看着女孩,眼底流轉的眼波像是春天的湖面,長風一吹,薄薄的冰開始消融,直到水面開始泛起波紋,一蕩一漾。
“你吃什麼?”溫初擡起頭來問他。
“和你一樣。”
“那就兩碗雞蛋,都加鹵蛋,我要多多的蔥花,”溫初又問道:“你吃不吃蔥花?香菜?”
“不吃蔥花,可以吃香菜。”
老闆應了一聲,道:“好咧,兩碗雞蛋面,再加鹵蛋,一碗要蔥花,一碗要香菜!”
兩碗加了蛋的雞蛋面才十二塊錢,哪裡能比得上多付的醫藥費。
但是面前的女孩兩眼放光地看着面前的面,真的好想餓了很久一樣,拿起筷子吃得十分捧場。
雞蛋面很家常,卻被她吃的像是什麼山珍海一樣。
她一直在找話題和他聊天,像是有意打斷他接下來想說的話。
一碗面在溫初叽叽喳喳的說話聲下吃完,溫初喝完最後一口面湯,道:“謝謝你吧,岑以安!”
“這面太好吃了,給我多少錢我都不換!”
岑以安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的老闆突然接了話,“真的假的,你也太捧場了吧,小姑娘,下次你再來吃的時候,我免費給你加鹵蛋!”
溫初樂了,指着岑以安說道:“老闆,他剛才也說你的面好吃,能不能他下次來吃的時候也給他加鹵蛋!”
岑以安的心似乎被人捏了一把,有些陣痛。
老闆樂呵呵地說道:“當然沒問題!”
溫初朝着岑以安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一排大白牙。八月的陽光落在她的身上,給她鍍了一層金色,她的身影随風搖晃,一下子就晃進他的眼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