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老孫，咱月底就竣工了，你回去給你兒子擺流水席嗎？”一個工友問。

老孫挺直了腰闆，樸實的臉從知道兒子的高考分數後就變得有底氣了起來：“那必須滴。”

劉工頭夾着錢包大方地遞出一個紅包：“來老孫，你兒子可是咱華縣出去的狀元，祝賀！”

老孫跟工頭一個地方出來的，老闆給他紅包，他爽快地收下，隻是沾灰的手不太自然的在髒污的外套上抹了又抹：“我替孩子謝謝劉工。”

“欸，别替孩子謝，等你擺流水席的時候，我親自過去讨酒喝！”

老孫起繭的手揮了揮，黝黑的臉上挂着和藹的笑容，他大方的邀請：“都來，都來……”

邢照坐在沙堆上，旁邊的熱鬧沒侵染他半分，他的手徘徊在褲兜邊緣，隻可惜連條騷擾短信都沒有。

劉工頭走到邢照面前問他：“還跟着我幹工地嗎？”

邢照點頭，劉工頭背着手走出去又折回去，意味深長的說：“小照啊，你看看老孫他們……”

邢照順着劉工頭指的方向看過去，不明就裡的說：“大家都挺好的。”

劉工頭搖搖頭：“他們都四五十了，一眼就能望到頭，你呢？”

邢照一時語塞，見劉工頭非要個答案，他坦誠道：“人，怎樣活都行不是嗎？”

劉工頭反問：“是麼？那你這兩天在等什麼？你聽到老孫兒子能上首都念大學時為什麼鏟子都丢了？你胳膊這個壯實，别跟我說什麼沒安穩！”

邢照眼底的失落一閃而過，他扯了個借口說：“嗐，劉叔，我真不是為了沒學上苦惱，您趕緊回家吧，下個工地我還跟您去。”

劉工頭撬不開邢照的嘴，隻搖頭歎息，跨步離開又再折返回來，他什麼都沒說，隻是拍了拍邢照的肩膀……

邢照在原地站了很久，他動了動僵着的腿，随手撿起一個石子兒在地上寫寫畫畫，“小照，嘿，下工了！天氣預報顯示有暴雨啊！”

“噢。”邢照扔掉手裡的石子兒跟在工友們後頭，狂風瞬間來襲，沙堆旁刻在石闆上的兄弟二字立馬被風無情的卷走了。

工友們吃散夥飯這天，邢照朝老孫打聽，“您知道哪裡還可以找小工幹嗎？”

老孫問：“你真不回家？”

邢照毫不遲疑的回：“不回。”

老孫無奈搖頭，最後還是跟他說了，“紫山那邊有個家具城，愛招年輕人發傳單，帶客，最重要的啊你長得好，說不定被哪個老闆看上讓你去幹個銷售什麼的……”

說到這老孫對着邢照一番惋惜：“你好歹念過高中，别整天跟我們這些沒文化的粗人在一起，你得走出去腦子才能活泛起來！”

邢照被劉工頭與老孫苦口婆心的勸解弄得心裡酸澀不已，他父母的打罵比說話多，來工地三個多月，劉工與老孫常常為他歎息，對他說過的話比父母還多得多得多……

“謝謝孫叔，我敬您。”邢照為老孫倒上一杯酒，弓着腰雙手端着杯子一飲而盡。

跟工友們熱鬧完，邢照又要一個人走回出租屋，明天不用上班，他有了倚在窗台看星星的悠閑，醉意後知後覺湧上了頭，他看着西北方那片天，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影子變了……”

趁着醉意，邢照幾次打開浏覽器輸入安市狀元，可回車鍵始終沒點下去，最後就這麼睡了過去，一睡就是兩天……

安市；

“寶貝，你真不去首都啊？”

被叫寶貝的男孩兒抱着吉他乖軟地點了點頭說：“首都離爸爸媽媽太遠了。”

“哈哈哈，我家小影這麼戀家啊？”

明影撥了撥弦，嘴角即使不笑看起來也是微微上提着的，明媽媽特别喜歡兒子的微笑唇。

“嗯，舍不得爸爸媽媽。”

明爸爸揉了揉兒子軟軟的頭發，欣慰的說：“真是爸媽貼心的小皮襖。”

明媽媽滿心滿眼都是兒子，兩個大人深怕孩子會因為考試發揮失常錯失省狀元大受打擊，從出成績後便天天與兒子親密交流仨小時……

“爸媽，我想出去玩兒。”明影放下吉他，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着父母。

明昌平最受不住兒子這樣，兒子一有求立馬就要應，他趕緊跟老婆商量：“咱把生意放一放，陪孩子出去走走！”

舒麗雙手贊同：“好啊寶貝，想去哪裡爸媽馬上訂機票。”

明影拿出藏在背後的信封，心虛道：“我自己去……”

明昌平疑惑地看了妻子一眼，兩人一頭霧水打開兒子遞過來的信封，看清上面的幾個大字，兩人瞪着眼大喊：“G大錄取通知書？”

明影害怕看到父母失落的眼神一直不敢擡起頭，直到明爸明媽撲向他把他緊緊的抱住各自在他兩邊臉親了一口，明影才回抱住父母試探道：“不，不怪我？”

明昌平拍了拍兒子的頭說：“怪什麼？我兒子可是給了我巨大的驚喜，G大，爸爸做夢都想去上的學校……”

明媽媽不甘落後：“媽媽也是……”

明影半信半疑，“你跟爸爸都是B大畢業啊。”

“嗐，B大人人都能上，G大就不同了啊！”明昌平閉着眼睛說。

明影這下确定了，他父母在安慰他，“首都大學什麼時候人人都能上了？”為了接父母這戲，他虛心請教：“哪裡不同？”

明昌平在兒子看不見的背後使勁對妻子眨眼，“你趕緊回答。”

舒麗用口型回：“我不會編啊！”

明影看着窗戶裡父母擠眉弄眼的樣子終于拆穿道：“爸，媽，窗戶會反光……”

明父明母若無其事起身，臉上始終保持笑容，明影由衷道：“我是真的想去G大，所以爸媽不用擔心我是高考失利，G大的心理學不輸B大，B大又那麼遠……”

“是，是。我明昌平的兒子怎麼都不會差的！”

“可…可是寶貝啊，你說不想離爸爸媽媽太遠，G，G大1600多公裡呢……”B大才1500公裡。

明昌平偷偷點頭附和妻子，明影看着父母坐回到地上抱着吉他輕輕撥弦……

夫妻倆對視一眼，舒麗拽着明昌平的手，樂呵呵的說：“哈哈哈，G大坐飛機才兩個多小時呢，挺好挺好。”

“咱們還是來讨論讨論去哪裡玩兒噢，是吧老公？”

明影停下手中的動作，笑眯眯地說：“去G市，我自己。”

明昌平擔憂：“那麼遠你自己哪行啊，還是爸爸媽媽陪着你，順便去G大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