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的很忌諱跟第一個開門客吵架,所以邢照問他就答:“這裡擺攤需要談什麼?哪裡有空位就插進來咯!你嘴裡那個什麼鵬?我不認識。”
“尹鵬。”邢照觀察着攤主的表情,攤主一臉坦然:“我真不認識。我以前不在這片擺。”
攤主的話确實不似作假,邢照愠怒:“這裡的攤位不需要租?”攤主擺手:“這裡不用。”
尹鵬說這裡一年5000的攤位費,他在騙自己……
邢照火急火燎掃了輛共享單車直奔尹鵬的住所,見門上還沒挂鎖,他終于喘了口氣,然後“框框”砸門。
“誰呀誰呀!”
來開門的是一個抱着孩子的女人,邢照舉在空中的手瞬間垂落下來。
“尹鵬呢?”邢照喉結不停滾動,質問的聲音裡包着熊熊怒火。
“嗚啊……”女人懷裡的孩子被邢照吓得大哭起來,女人破口大罵:“神經病啊你,要找人你去派出所,來這裡擱吼我們孤兒寡母幹什麼!”
“對不起……”邢照道歉,特别急迫道:“住這裡的人欠我錢,我必須找到他!”
女人吼:“誰欠你錢你找誰去!”
邢照往屋裡看去:“他昨天晚上還住這裡。”
“管我屁事啊!你趕緊走,不走我馬上報警抓你!”女人哐當一下關上門,邢照的鼻子差點受傷,他頹敗的走出居民樓,最後隻能寄希望于報警。
“你說你被騙了?怎麼回事?”
邢照将他與尹鵬合夥擺攤的事情一一陳述。
民警問:“他的身份證号你知道嗎?”邢照不知道。
“家庭住址呢有沒有跟你說過?照片有沒有?”
邢照搖頭:“我隻知道他叫尹鵬,有一個他的電話号碼,但是我打過去已經是空号了……”
民警搖了搖頭,“你倆出資、收款這些寫字據了嗎?”
邢照彎下了腰,胃部隐隐作痛:“最開始說寫,他帶我進了貨之後就一直忙着賣,就把這茬給忘了……”
民警左右翻轉着邢照的身份證,知道他年紀還小拍了拍他的肩膀,歎息道:“外面下這麼大的雨你先回去,明天我們跟你去他住所看看。”
邢照别無他法了,民警給他的雨傘他拿在手上沒打開,就這麼淋了一路的雨頹然的回了磨子小巷。
“帥哥,這個月房租晚了一天了喔!”房東叫住渾身浸濕的邢照,邢照苦笑着點頭,眼睛不敢看房東:“可以晚幾天嗎叔?”
房東不滿的抱怨了一通,最後不情不願道:“最多三天啊……”
邢照肩膀微彎,頭一點一點低下去:“謝謝……”。
回到狹小的屋子,邢照倚門而坐,本來今晚他該拿着不分日夜掙來的第一桶金好好睡一覺然後迎接更好的明天的,店面他都看好了啊……
自己還向明影炫耀掙到了錢,他馬上就能證明自己,現在…一都沒了。
明影肯定覺得自己蠢到家了吧,真蠢啊!邢照自嘲地給了自己一巴掌,怎麼就盲目的信了尹鵬呢:
為“我們就要讓錢包鼓起來讓别人看看”這種虛無缥缈的話,自己這種蠢貨還真的信他……
所以啊,明影對了。他說自己離開安市隻能搬一輩子磚;
可笑啊!邢鷹那兩口子知道後肯定會洋洋得意吧,會捧腹大笑後輕蔑地踩到自己背上說,‘你看,離開我們你就是個廢物’
邢照曲着腿在烏漆麻黑的屋子裡坐了一夜,睜着眼等天明……
黎明時分,邢照忽然想到了楊老闆。或許是他最後的希望。
等天亮的這一小段時間竟比深夜還難熬……
“楊老闆!”邢照腳上還穿着明影的拖鞋,身上也是昨天那身衣服,味道算不上好聞。
楊老闆掩着鼻子:“邢照是吧,我正要找你呢!”
邢照拽着楊老闆,神情激動:“尹鵬他人呢?”
楊老闆掏出一張紙扔到邢照手裡,指着邢照的鼻子罵“你倆甭給我演這出,上回他來拿了1萬塊錢的貨,隻付了2000塊錢現金,他說剩下的款項先欠着,給我打了這張欠條,還款日期是昨天!結果呢?我昨天去看,你們攤都移走了!”
邢照拽着楊老闆的手漸漸松開,楊老闆哪能讓人跑。邢照的衣領被攥着,眼睛裡剛生出的希望徹底滅了……
“他跑了。”邢照喉嚨嘶啞。
楊老闆猛地松開邢照衣領,想從他身上搜刮出值錢的東西,邢照從前天晚上就沒睡覺,腳下像是浮着的,被楊老闆用力一推,他一下倒在了地上。
“我不管他跑不跑,攤子是你倆的,找不着他我就找你,趕緊把這8000塊錢付了!”
邢照站起來,不再對楊老闆低聲下氣:“誰寫的欠條你找誰吧。”
“給我玩賴是吧?好,我現在報警。”
邢照巴不得他報警把尹鵬找出來:“你報啊!怎麼?不敢打?還是說你跟他一夥的,專門找合夥的人宰!”
楊老闆被激得真的報了警,警察一來他指着邢照的鼻子罵老賴、詐騙犯什麼的。
民警昨晚才見了邢照,知曉他也是受害者:“你注意點兒言語!”
楊老闆理直氣壯:“他們就是一夥兒,賴我貨款!”
民警撿起地上的欠條詢問邢照:“署名的人是你?”邢照:“不是。”楊老闆:“你倆一起的!”
“你把這個尹鵬的情況仔細說說。”民警問楊老闆。
據楊老闆說,尹鵬剛在他這拿貨三個月,他們算不上很熟,但尹鵬人很會來事兒,每次去拿貨都給他帶兩包好煙,說話也中聽,貨款賒過但從來沒賴過,加上尹鵬帶邢照來的時候是貨款現結,掏錢幹脆,并且再三強調邢照不差錢,所以這次才敢賒賬8000……
“呵,他說我有錢你就相信?”邢照沒想到自己會被當成“有錢人”給人家做包票。
楊老闆說:“你穿的、用的手機都不差啊。”
邢照隻覺得嘲諷,警察了解情況後要帶他們去尹鵬的住所,楊老闆拽着邢照不肯放:“不行!你必須把錢給了才能走。”
民警為邢照說了句:“有糾紛可以起訴,不要恐吓威脅一個孩子!”
邢照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他幾乎敢肯定,尹鵬是廣撒網,隻有自己上了當,那天請他到家裡去,生日是借口,因為看出自己分錢的意識強烈,再不收網他們兜不住了,叫自己一起玩是邀請加入……
民警找到房東,房東說這片都是私人建造的房屋。租客住天天也行,月租也行,幾乎沒有長住的,因為流動性大也亂,他們就當場按口頭約定收房租,不登記身份證……
如邢照所想,這一趟一無所獲,來G市曬黑的臉這一刻變得慘白,民警拍了拍他的背安慰:“我們會繼續調查,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這麼年輕個小夥兒,沒什麼扛不過去的啊!”
邢照苦笑目送警察離開,對于一個馬上流落街頭,買碗泡面的錢都沒有的人來說休息太奢侈。
邢照兜裡僅剩兩塊錢,他在搭公交車或買兩個饅頭之間選了後者。最後是就着毛毛雨幹咽下去的。
平時在公交上他都是睡覺,現在才發現回磨子小巷需要過一座長長的橋,邢照走到橋中間看着前面那麼長的路,腳忽然就不想擡了,他隔着欄杆往橋下望,喃喃自語道:“橋下的水不要錢……”邢照瞳孔渙散,感覺橋下的水離自己越來越近,他慢慢伸手出去,想捧一抔起來,卻無論如何都夠不到,急切之下他半個肩膀都快垂下去了,“叮鈴~”
音量巨大的手機鈴聲打斷了邢照繼續往下的動作,他坐在矮矮的階梯上懶散地拿出手機。
“邢照你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是明影,小脾氣上頭語氣帶點埋怨的影子。
“信号不好嗎?邢照?”
邢照摁着胃起身繼續前行,聲音嘶啞:“在呢。”
明影說:“我買手機了,号也補回來了。”
邢照淡笑着:“嗯。”
“我生日的時候我爸媽說要過來看我,你……”明影毫不掩飾的開心感染了邢照,他好似迫不及待接過話茬:“你成年嘛,他們肯定會來。”
明影問:“你聲音怎麼這麼啞啊,聽起來還很虛弱。”
邢照說:“感冒了。”
明影内疚:“是被我傳染的嗎?”
邢照:“不是”
明影聲音輕了些:“邢照你心情不好嗎?”
邢照越走到磨子小巷嘴就越張不開:“沒有。我擺着攤有點忙先挂了啊!”在進巷口前他匆忙掐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