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了避免和他接觸,向旁邊側了側,反而給了他湊近的機會,忙用雙指抵住他靠近的肩膀,冷聲道:“有話說話。别靠我這麼近。”
宿炆的身上一股藥酒味,不知道又幹了什麼,身上總是帶傷,尤其是他的額頭,結痂的傷口坑坑窪窪的,像是傷沒好又被磨破。
雖然好奇,但我沒問他的傷怎麼回事,以免過多的關心讓他誤以為我喜歡他。
我得和他保持距離。
宿炆眨了眨眼睛,耳朵微紅,說:“我有話同你說,這裡……不太方便。”
我看了一眼上首還在舞劍的劍閣弟子,在腦海裡過了一遍盛宴的流程,劍閣弟子表演結束還有獸宗弟子,各宗弟子全部表演完了,還有各大勢力送賀禮的唱禮環節,一時半會兒還沒能到宗主宣布卸任。
“走吧。”我起身離席,餘光瞄到師尊舉杯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原本想和師尊說一聲,但是前兩日在問心陣前和師尊鬧了點不愉快,我這兩日給他請安,他都冷淡回應,大概還在生氣。
算了,反正和宿炆說完事情就回來,沒必要特意告知他。
我帶着宿炆離開正殿廣場,往僻靜無人處走去。
如今宗門上下都在正殿廣場參與宴會,其他地方倒是沒什麼人。
“說罷,什麼事?”我在靈池旁邊停了下來。
宿炆攥着掌心,做了個深呼吸,那雙眼眸直白又熱烈,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說:“景燦師兄,我心悅你。”
我早有所料,淡然應對:“謝謝你,但是我不喜歡你,而且我心裡已經有人了,你不可能比得過他的。”
宿炆往前走了一步,拉住我的袖子,懇切地望着我:“沒關系,我願意做小。”
這種話他都說得出來?他是瘋了嗎?
況且先不說他瘋沒瘋,他能說出這種話,完全是在侮辱我!
我立刻甩開了他的手,但力度沒控制好,甩開他的同時還不小心打到他的下巴,耳光聲響亮,将他的臉扇到另外一邊。
“對不……”我脫口而出就要道歉,但是想到萬一我道歉了豈不是又給他希望了?于是強行咽下了這聲道歉。
我努力擺出一副兇狠的模樣:“不可能!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就算你願意,我也不願意。别來糾纏我,否則我揍死你!”
剛才還是個好好的豔陽天,這會兒不知怎麼回事,日光忽然被雲遮擋住了。
宿炆落在陰影中,我看不清他的臉色。
“師兄,在你心裡,我就一點也比不上别人嗎?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隻要你喜歡,我會為了你,剜掉魔紋,掰斷魔角,我會為了你,努力當一個善良的人,任打任罵,決不還手。師兄,你不能施舍我一點點愛嗎?就算是可憐我也好,同情我也好。我隻要你分我一點點在意,一點點關注就好。”宿炆的聲線顫抖,哽咽得幾乎要哭出聲。
他口口聲聲說為了我,但樁樁件件都像是在綁架我。
難道我要為了他不變成魔,就違背自己的心意,跟他在一起嗎?
我清清楚楚地告訴他:“宿炆,我很愛他,我愛他愛到不能容忍我和他之間有任何一粒沙礫。對我來說,除他以外的愛意,都屬于沙礫。你是沙礫,别人也是。不止是你,别人我也會拒絕。”
氣氛凝滞,頭頂的陰雲始終不散。
我想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他也需要時間消化他的情緒。
我轉身準備離去。
“……景燦,你的心上人是慕懷因嗎?”身後傳來“宿炆”的聲音,語氣不同平時面對我時總是上揚的開朗,反而低沉了下來,變得陰郁。
“放肆!師尊名諱又豈是你能直呼的?”我沒有回頭,怕給他莫名的希望,厲聲斥責他的同時,長劍出鞘,用劍柄擊中他的膝彎,懲罰他磕跪在地面上。
我聽到他膝蓋骨頭撞擊地闆的聲音,閉上眼睛,雖然過意不去,但沒有見血已經算是給他面子了。
“宿炆”冷笑道:“你裝什麼尊師重道?正道之首的徒弟也不過如此,自己罔顧倫常,妄想與師尊兩情相悅,卻踐踏他人一片真心,惡心至極!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這賤人!”
他的話語銳利刺耳,盡管我早有心理準備,聽到這些難聽的話,也難免會生氣。
但我會原諒他,因為他說得确實沒錯。
我确實罔顧倫常,也确實癡心妄想。
說我賤就賤吧。
至少我不會告白失敗,就氣急敗壞地辱罵别人。
能這樣辱罵自己喜歡的人,看來他也不是很喜歡。
“管好你自己。”我丢下一句,便不再管他。
我迅速回到正殿廣場,準備執行計劃,卻被幾個來敬酒的弟子攔住。
平日的好人緣在這個時候成了阻礙我的絆腳石,我也不好甩臉,隻能喝了酒,客套兩句,匆匆往自己的席位走去。
誰知走沒兩步,又被别宗弟子勾肩搭背,遞上靈酒。
我原本以為這靈酒就是我們宗門釀的仙釀,可烈酒入喉,辣得我想吐舌頭,低頭一看才發現是嗜酒如命的劍宗弟子常備的酒葫蘆。
萬幸的是,一臉着急的曲涵路過,把我從人群裡解救了出來。
他問我:“你看見青黛了嗎?”
我搖了搖頭,曲涵抿着唇還要再問,但我喝了酒有點上頭,一搖頭,便天旋地轉。
曲涵見我狀态不太好,掏了一顆丹藥喂給我,我吃完還是沒有緩解。
他低頭看藥瓶,一拍腦門:“糟糕!拿錯了,是吐真丹。沒事沒事,我把你送到仙尊那裡,藥效一會兒就過了。”
曲涵扶着我,将我送到了師尊身旁。
“仙尊,景燦剛才被幾個劍宗弟子灌了酒,我拿錯解酒丹了,現在就去丹宗拿丹藥來。”曲涵說罷,又匆匆離開。
我跌進師尊的懷裡,嗅到熟悉的氣息,怕他防備,更怕他生氣,強行扶着桌子坐起來。
剛要離開他,我的腰間便攀上一截手臂,身後的人将我牢牢鎖進他的懷裡,我的發冠撞到師尊身上的玉石配飾,叮當作響,周身纏繞着屬于他的氣息。
“你又要去哪裡?”師尊的聲音冷冽,如同沁人心脾的清澈泉水。
恍惚間,不知是我醉了,還是又在做夢,我看見那雙藍色的眼眸變得幽暗,不似平日的澄澈。
他低下頭,墨發從他的肩上滑落,微涼的發尾掃過我的脖頸,陰影籠罩在我的面上,就像被蜘蛛的蛛網纏住,我無論如何都逃脫不開。
我望着師尊,那張俊美的臉在眼前搖晃不定,五官輪廓也變得模糊,嘴巴不受控制地張張合合:“去給您拿酒。”
“拿酒做什麼?”
“給你……下藥。”